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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可檬机械地迈开脚步，沿着石阶一步一步走着。
眼睛看不见，身体便下意识地放大其他感知。
叶可檬只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汪洋上的一叶扁舟，在无限的危机和绝望中苦苦挣扎，随时都有被淹没的可能。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折返回去已不大现实。
忽然间，叶可檬感觉一道冰凉凄寒的触感落在自己额头。
她原本就万分警惕的心瞬息悬到嗓子眼儿。
她下意识抬手，就在她指尖堪堪触碰到额头时，忽然感觉手里的触感不对——丝滑清凉，分明是鲛纱的触感！
也就是说，她现在其实握着的是鲛纱一角！
叶可檬立刻被吓出一背的冷汗。
如果她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手指不断上移，那么她一定会自己将蒙眼的鲛纱扯下来！
她感觉全身的热血都往脑袋上涌，陈长老的话再次响彻耳边：“记住，在石阶上你们不会受到任何真实伤害，切记不要扯掉鲛纱，不然会被煞气侵袭入脑，彻底被上古战场同化，成为其一部分。”
不会受到真实伤害……
所以，刚才的触感，其实是幻觉吗？
可那股寒凉入骨的气息仿佛还停留在她额头，且不断向她的四肢百骸蔓延。
叶可檬索性不去看眼前的一片猩红，她闭上眼，沉住气，维持着一手拉连心锁、一手抓鲛纱的姿势，不管不顾的往下走。
她这边忽然加快步伐，身后的苍尧即刻跟随连心锁的力道往下走。
步履从容，根本不像一个鲛纱丢失的人。
没有鲛纱的阻隔，苍尧耳边、脑海里全是裹挟着煞气的恶意——
“尧，你还敢下来，你居然敢出现在此，你会死的，你一定要死！”
“杀、杀尧！”
“哈哈哈，尧，你敢下来，你会死得很惨，哈哈哈哈哈！”
苍尧身后，则是顾清梨、白灵禹等人，他们被叶可檬这么一拉后，才仿佛从某种被魇住的状态中抽身，后怕之余，额头、脸颊沁出汗珠，腿都要吓软了。
可他们到底是书院弟子，意志还算坚定，即使腿软了也要跟上，没有掉链子。
叶可檬不知道走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往下。
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了感知力，只剩下迈步的本能动作。
直到身后传来苍尧稍有些虚弱的清冷声音：“到了。”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可双手仍然抓着连心锁和鲛纱，并不敢放下。
苍尧向前一步，指尖落在叶可檬脑后的鲛纱上。
叶可檬感觉自己发丝处有温热的触感，随着苍尧的动作，传来一丁点细微的痒意。
但她还没来得及抓住这点感觉，面上的鲛纱忽然落下。
眼前的猩红被一派黄沙漫天的景象覆盖，叶可檬杏眸圆睁，瞳孔下意识地扩大：“这就是上古战场。”
“拿你的年龄算，确实是上古时期。”苍尧说着，忽然低声咳嗽起来，声音很闷，一副重病缠身命不久矣的样子。
叶可檬回头看向苍尧。
他面色很差，唇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因为距离较近，叶可檬能看到他衣服下偶有些氤湿的痕迹，虽然闻不到血腥味，但叶可檬的直觉告诉自己——那是血。
她想起666的话，苍尧不该进入上古战场。
可来都来了，就算完成不了任务，也得走到正南方向的出口，才能回去。
叶可檬不再耽搁时间，提高声量：“我们安全下来了，你们可以摘掉鲛纱，咱们该去寻找九窍玲珑花了！”
所有人都没动，他们还沉浸在巨大的恐慌中无法抽身。
站在苍尧身后的姑娘容貌秀雅，即便蒙着眼睛，还是有一身书卷气。
她最先尝试着抬了抬手，将鲛纱微微扯下一点。
叶可檬正好在看她，见她只露出一只眼睛，模样怪可爱的，下意识弯了弯眼眸。
那个姑娘一把扯下鲛纱，眸中同样盈出笑意，她对着身后喊：“真的安全抵达啦，大家快摘下鲛纱出发吧。”
她语调温柔，分明是催促的话，却也说得不急不缓，让人听了就心生信服感。
那股莫名的‘信服感’刚一燃起，叶可檬心中‘咯噔’一跳，下意识再次看向这个姑娘。
她总感觉，这个姑娘的话带点玄妙的意味，不似常人。
【她就是顾清梨，琳琅城人，前些日子来九州书院瞻仰‘仙人指路’，不料虚无之地突生变故，幸好得白灵禹所救，成功脱困。来到书院后，因为其特殊的‘卦师’天分，被那日咱们见过的眉心点了花钿的花月明长老收为座下弟子。不过她因为修为尚浅，暂时只是外门弟子。】666给叶可檬解惑。
“卦师？”这个词她听过两遍了，一遍是昨晚坐在台阶上，听书院里弟子所说。第二遍就是666说的。
【唔，占卜祸福、测算吉凶，便是卦师。】
“那我也算是卦师？”叶可檬的天赋技能之一便是‘预知’。
【不太一样，占卜仅限于吉凶与祸福，同时，为了能让前来求卦的人信服自己，卦师会专门修炼‘气场和语调’；至于预知，则是知晓某件事会在何时发生。】666说，【不过，小猫咪你现在没有修为，即便有预知天赋在，也发挥不出分毫。实在是……弱。】
叶可檬膝盖中箭：“……”
666到底是照顾叶可檬的，安慰她：【不过你也别气馁，以你的天赋来看，你如果实力很强的话，‘预知’能力会很厉害的。唔，就是有人想起你，点出你的名字，你都会有所察觉，甚至还能看到那个人身上即将发生的事情。】
666补充，【我在古籍上见看到过，白鹇一族最强的‘预知’天赋，最后会演变为‘言灵’。就是原本不会发生的事情，因为你开了口，所以最后发生了。不过这一点跟我们关系不大，天赋强大到‘言灵’的白鹇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
言灵！
叶可檬头次一听说如此炫酷的能力。
666说：【哎呀别想这么多，言灵什么的跟我们没有干系。快出发吧。】
叶可檬点点头，回头对众人喊：“竹简上写在活人气息对战死的怨灵最为有吸引力，即便我们有鲛纱遮掩气息，但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还是会很危险的。我们出发吧。”
她依然牵着连心锁，向正南方走去。
有了先前将众人从梦魇中救出的举措，大家对叶可檬的信服度拔高一大截儿，再也没有人因为她毫无修为就心生蔑视。
——看来，不管是何种原因成为内门师姐的，都有几把刷子。
叶可檬则完全没注意到大家的态度，她之所以往南方走，主要就是想——倘若遇不到九窍玲珑花，好歹还能找到出口，届时采点路边的花花草草，也算是交差了。
苍尧身上氤出的越来越多的血迹让她对此地的凶险程度有了更深一层认识。
她们小猫咪向来讲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任务哪有小命重要，大不了她回去好好修炼，明年再来就是了。
666见小猫咪主动行进，努力的完成任务，不断在心中感慨‘孺子可教’。
苍尧这边，自从走下来，没有了石阶的保护之后，无数浓郁的煞气开始冲刷他的身体，肆无忌惮的破坏着神明凤凰的经脉。
——这就好比钝刀割肉，一时半会儿人死不了，但比死了更要难受。
“我们是杀不死你，但他快要苏醒了，他醒了，当年被你亲手斩断、封印在这里的他已经苏醒了！你只剩下灰飞烟灭一条路。”
“哈哈哈，你马上就会死了！”
“来陪我们吧，陪我们吧！”
由于身后的煞气实在太过浓郁、集中，叶可檬立刻戒备的回头看去。跟步伐平稳的苍尧四目相对后，她好像又感知不到那强大的煞气了。
叶可檬皱眉，疑惑地问：“你的鲛纱呢？”
她把鲛纱缠在了手腕上，鲜红靓丽，在黄沙中极为显眼。
苍尧说：“不小心弄丢了。”
他的态度随意，甚至还带了点散漫，让叶可檬有些心慌。
她脑海中立刻想到什么‘苍尧就打算留在这里不出去了，所以才这么一副无牵无挂的样子’，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叶可檬立刻将其摒弃——她是有预知能力的，不能多想，万一她想到的事情就是现实呢？
“那你跟紧我，别走丢。”叶可檬叮嘱一句，转过头去。
这回，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叶可檬心下无端有些慌，她真的感觉苍尧很不对劲。
以前苍尧还是灰鸽子模样的时候，连让自己抱一抱都不肯，在他化为人形后，按理说也要跟自己保持距离，可昨晚她睡着了胡乱去扯他的衣服，他居然只是按住了自己的手！
这一切全都好像是别离前最后的温柔啊！
正想着，面前一阵遮天蔽日的沙尘暴过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道长长的熟悉的石阶。
在叶可檬怔愣之际，身后传来顾清梨端庄的声音：“这就是正南方回去的阶梯吗？”
这么快？
叶可檬感觉自己走了还没到半个时辰。
不过管它发生了什么呢，能安全回去就是最重要的。叶可檬欣喜的扭过头，想要叫凤凰一起回。
——她的喜色凝在脸上，一寸寸转化为‘早知如此’的惊骇。
凤凰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