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余烬

　　十万大山，几乎占据了圣古大陆的整个东北方向。在其范围内，有着无数神秘的存在，如曾称霸大陆的龙族和龙人族，就生活在其中。当然，即使是这些强大的种族，在十万大山内也不过占据极小的面积，更多的地方被茂密的森林，参天的大树，曲折的藤蔓和种种魔兽占据。
　　十万大山是一个区域，也可以说是一整个庞大的山脉。其规模之巨，让人不得不怀疑其形成的原因。十万大山的中心区原本是龙谷和龙祖身体所在，当龙祖阿迦消失之后，大片的山地变成了平原，而大片的平原又被祖龙林所覆盖。
　　即使现在龙祖已被位面灭杀，其身躯形成的山峰全都消失不见，十万大山内仍有数不清的山峰。这些山峰高的甚至超过万米，矮的也常超过千米，其间夹杂着无数的山谷与盆地。而人类所能探明的部分，仅仅是外围的十数座最矮的山峰罢了。
　　此时在距离十万大山中心区龙族领地三十多公里的一座矮山脚下，一个土堆似有了生命一般，忽然动了动。随后这个土堆就又陷入了似乎无限期的沉寂，整整一个昼夜过去，林间的气温降低又升高，那座土堆似乎又吸取了一些能量，再次动了两下。
　　这时，一只丛林魔鼠蹦跳着，似乎在四处寻觅食物，不断地前进着。机警的小东西四下嗅探，不停张望，一双大得不成比例的耳朵灵活地转了好几圈。当确定没有任何异样之后，魔鼠轻快地蹦跳了几下，就来到了土堆的顶端——这里的视野最好。
　　毫无预兆的，地面猛然翻动了一下，一道黑影从中窜出，瞬间击中体长接近一尺的魔鼠。那是一只手，体无完肤、一片焦黑的手。
　　这只手在瞬间抓住丛林魔鼠之后，没有给它反抗或者释放本命魔法的机会，轻轻一捏，可怜的小东西就魂归天际，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然后这只肮脏、漆黑的大手，缓缓的将魔鼠的尸体拖入土堆底端的洞口。整个土堆随即失去了生机，如同之前一般。
　　如果有人能看到土堆下面，就能看到一张嘴巴。这张嘴巴深陷在泥土之中，此时正在缓缓张开，即使有泥土顺势落入其中，也没有任何额外反应。嘴巴张开的速度极慢，慢到如果不细看甚至发现不了它的运动，似乎它的主人刚刚的动作已经消耗了全部的力气。
　　魔鼠的尸体被放到嘴前，嘴巴只是刚能容下魔鼠的咽喉，就立即开始闭合。牙齿刺破魔鼠那不算坚硬的毛皮，锋利的毛发刺穿嘴唇，刺破牙龈，刺入上颚，但这些都不能阻止嘴巴的闭合。
　　随着皮肤与血管的破裂，魔鼠的血合着嘴巴被刺破的血液缓缓流出。起初嘴巴的主人甚至都没有力气吸吮和吞咽，只能任由血液慢慢滑入喉咙，堆满在喉间，全凭喉舌本能的反应咽下。慢慢的，嘴巴恢复了力气，开始吮吸，开始咕咚咕咚地吞咽。
　　终于，魔鼠的尸体变得干瘪，嘴巴终于松开。吸干这只魔鼠的血液不知道花了多久，只是在嘴巴张开的时候，原本刺入口腔的毛发都已经黏连。
　　似乎是吸收了血液中的能量，那只大手开始不停地捕捉靠近土堆的任何生物，无论是一尺长的魔鼠还是寸许长短的甲虫，统统逃不过这只“魔爪”。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体无完肤的手表面炭黑色的外皮开始脱落，新生的皮肤一点点露了出来。露出的皮肤是那样的粉嫩、光滑，如同新生婴儿一般。似乎感受到了变化，那只手开始刨着那座土堆，不一会，一张面目全非的脸露了出来。
　　图哈只觉得自己死过了一次，在如梦般的意识中，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同死神对弈，只赢了一着，最后一着，才让自己活了过来。
　　原本充斥着求生本能的意识渐渐沉静，碎片般的记忆组合、回归，图哈发现，自己对于死亡，再无半分恐惧。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那全身魔力被剥离的痛苦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身负重伤的图哈，在燃天使与龙祖战斗的最后关头，因为绝强的危机感而活了下来。但他也付出了代价。纵然远离了战场，但禁忌神术与神术的碰撞绝非一个大剑师所能抵抗的，即使他有光明属性的加成也不行。元素裁决在极大的范围内引发了魔力元素的疯狂，那是瘟疫一般传染的暴乱，只需几个呼吸，便将图哈体内的全部魔力元素引燃。
　　身为教团高层的他，不但是一名光明大剑师，在魔法上的造诣同样很深。多年的战斗使图哈即使没有太多时间修炼，也把神圣魔法提升到了同斗气一样的水准。但是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体内的魔力在短短几息间狂暴起来，烧毁自身精神烙印的同时，也将图哈烧了个里外通透。全靠着召唤天使所带来的圣力洗涤，图哈才留下了一口气。
　　拼死逃命的图哈也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远，只是在失去意识前做了最后的保护，把自己埋入土中。甚至有一瞬间，图哈都想着，若是就此死去也不错，至少不用曝尸荒野了。
　　可光明神他老人家似乎和死神一起，跟图哈开了个玩笑。
　　在永远失去魔法能力的同时，图哈发现自己的光明斗气有了变化。不但晋级的瓶颈变成了通途，就连原本的光明属性也被荡涤，似乎再造了一般，沁入了燃天使那圣火般的气息。
　　图哈从未见过如此属性的斗气。而这种兼具圣力与火焰特质的斗气，一举让图哈的修为突破了大剑师与剑皇间的艰深阻隔，并且越过了下位，直接上升到了上位剑皇的水平，距离巅峰也不过一步之遥。
　　经过漫长的自我恢复和斗气的蕴养，图哈终于重获了新生。从土堆里爬出来的那天，图哈给自己的斗气起名“圣焰”，并且立下了毒誓：不择手段，铲除龙族。
　　而现实情况是，图哈现在除了自己本身之外，失去了其他一切力量。
　　因为他的过失，教团四大直属骑士团之中最擅长配合作战的巨龙净化骑士团几乎全军覆没，甚至就连净化团的支援骑士团——晨雾骑士团，也不知为何消失在了战场上。直属骑士团传承了无数年的图腾“光明神的眷顾”，也被图哈给毁了，都不知道那怪物后来是否被天使成功击杀。
　　图哈甚至完全可以想象，当收到战报的时候，教皇冕下的眼中会迸发出怎样的光芒；而身为六大净化主教首席的神谋主教，又会将战报撕成多少片碎片。更甚者，图哈想起了那种梦魇般的黑色圣袍。当教团知道自己还活着，裁判所的黑衣将成为无处不在的噩梦。相比对死亡的无畏来说，图哈反倒害怕那些昏暗监牢中不许见血的无尽刑罚。
　　但是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多年打造的骑士团全军覆没又如何？失去了图腾又如何？就算那灭世级的魔物还在为祸世间又如何？就算教皇冕下，二十四位主教大人，教团全部的骑士团外加裁判所的力量一起追捕又能如何！我图哈连死亡都不怕，死神都败在了我的手中，还有什么，能阻挡我图哈的脚步？
　　从土堆中钻出之后，图哈就原地坐下开始修炼，他必须恢复到完全状态，才能只身一人走出这凶险的十万大山。现在的图哈，就如同炭火堆中的余烬，只要留给他哪怕一丁点热量，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终将再次化为燎原的烈火。
　　龙谷之战已经过去数月，通过各种途径传回来的包括前期战报、图哈亲笔信、溃逃士兵口中的情报、深入十万大山调查后的情报以及纳米尔城外戈壁上的战报在内的所有相关信息，此时都汇总了起来，放在了教皇冕下的桌前。
　　神谋主教身穿紫色的常服，正向着教皇鞠躬请罪。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作为司掌一切净化相关事宜的净化主教首席，神谋难辞其咎。而种种调查后表明，此次事件所涉及到的有分量的人物，已经全部阵亡，所以最后请罪的工作，就落在神谋头上。
　　“冕下，这次行动是我批准的，图哈也是我认命的，是我识人不明，决策失误，愿受责罚。”神谋的声音很平静，事实上没有人见过他恼怒的样子，图哈也是恶意猜测，才会想象到神谋大发雷霆撕碎战报的样子。神谋主教一如他的名号，谋略与冷静才是他的代名词。
　　教皇半天没有反应，只是盯着桌上的战报看，看得十分仔细，以至于从外表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神谋也不着急，只是沉默着，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等待着。
　　终于，教皇干瘪的嘴巴动了动，没有张开，但一道声音却在大殿内回响起来：“图哈还没死，光明神还在眷顾着他。”
　　神谋闻言一震，如此情况下都能活下来，这是怎样顽强的生命力？
　　随即他冷静下来，沉声道：“那我联系梭洛还是奥尔德里奇？”教皇的嘴巴依然不见任何动作：“让裁判所出动吧，圣光灵鹫毕竟是兄弟部队。”
　　神谋再次行礼：“是，那我立即魔法传讯奥尔德里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