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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A市终于迎来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道路被积雪隐匿，路旁伫立着一棵棵枯败的老树，树冠压着浑圆的雪球，棱瘠的树杈上仿佛裹了一层细腻晶莹的奶油，午后暖阳下，闪烁出细碎的光芒。
秦栀刚从地铁站出来，迎面袭来的冷空气直往脖子里灌，她冻得打哆嗦，拽了拽衣领试图抵挡些寒意，但作用并不大。
地铁站离A大教职工公寓不到一公里的距离，秦栀每次都是步行过去，沿路经过的学生不少，寒风不时卷起地上枯黄的银杏，浮在茫茫雪地上多出一抹颜色。
冷肃萧条，又满是朝气的一条街道。
秦栀脚踩着湿滑的路面，慢吞吞地往外婆家走，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她垂眸看了眼，是寝室群里的消息。
宋书瑶：“栀栀！你没来参加这次消防讲座真的亏大了！”
宋书瑶：“今天发言的消防员巨帅！你是没看到，那位队长穿制服的样子，简直360度无死角碾压校草啊！”
唐洋：“对对对，就刚才现场提问环节，还有女生问那位队长有没有女朋友，你知道吗，帅哥居然单身啊啊啊！”
唐洋：“这颜值搁娱乐圈里也是男神级别的，果然长得帅的都上交国家了。”
两个室友叽叽喳喳地在群里八卦，秦栀一目十行，淡定地看完，回复：“有照片吗？”
她有些好奇，这位“超级无敌巨帅”的消防员到底长什么样，以至于对男色早就免疫的宋书瑶和唐洋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唐洋很快发来两张照片，拍摄距离太远，照片上的男人长相并不清晰，一身深蓝色的制服，肩膀挺括，身材高大，宛若冬日霜雪中屹立不倒的松柏，浑然生出一股冷冰冰的距离感，即使微垂着脑袋，也比一旁的校长高出一节。
只有两张照片，全都看不清脸。
“没了？”秦栀细长的眉微挑，眼尾勾出抹弧度。
客观来说，照片上的男人除了高了点，瘦了点，气场强了点，她并没有看出有多帅。
唐洋：“我和书瑶坐在后排，照片已经尽力了！”
唐洋：“真人比照片还要帅，可惜你不在[摊手]”
秦栀看了眼对话框，在红灯路口停下，慢悠悠地回复：“看来我没这个眼福了。”
唐洋：“没事，我待会近距离再拍个照！”
唐洋：“先不说了哈，我跟书瑶去要联系方式！”
秦栀收起手机，敛起眼底的笑意，穿过马路，镇定自若地走向对面的教职工公寓。
为了拍摄校庆短片，秦栀折腾了将近两个月，终于在拍摄结束后，请假回来看望外公外婆。
家里两位老人都是A大退休的教授，在这栋公寓生活了大半辈子，屋里老旧的家具比秦栀年龄都大，维修也是常有的事。
而城南那套两百多平的新房，相比于老公寓显然便利舒适得多，秦栀劝了很多次，希望他们搬家，但两位老人舍不得老房子，一直不肯搬。
外婆的态度很坚定，外公性子温和，向来都听妻子的，后来搬家这事儿，秦栀也没再提过。
在外婆家待到傍晚，老人去厨房张罗着晚饭，秦栀跟在后头打下手，听老人絮絮叨叨说起最近的生活。
“栀栀，帮我把柜子里的保温餐盒拿过来。”老人家温声叮嘱，手脚利落地打开锅盖，蒸腾翻滚的白雾萦绕而出。
秦栀应了声，拿着餐盒在水池边用水冲了冲。
外婆已经年逾六旬，满头的银发镀了层夕阳的清辉，那双被岁月沧桑雕琢过的眼睛，仍旧有光彩流动。
老太太还在自言自语念叨：“冬天吃水饺暖和，也不知道沈队长喜欢吃什么馅儿的，你待会去了消防中队，记得帮我问问。”
前段时间跟外婆通电话，老人就时时念叨这位沈队长，那会秦栀忙着拍摄，没有细问，这次回家，已经是她第四次听到“沈队长”三个字。
秦栀拿了张纸巾将餐盒里的水擦干净，递给外婆：“您说的沈队长是谁啊？”
“沈队长是附近消防中队的消防员，来咱家帮忙好多次了。”老太太细心地盛出锅里的饺子，将水滤干才放进保温盒里。
“上次你外公困在电梯，是沈队长带人打开的，还有上上次，阳台那个马蜂窝，也是沈队长处理掉的。”提到沈队长，老人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微微下陷的眼窝里深邃明亮，显得神采奕奕。
秦栀听了若有所思，这位沈队长倒是热心肠。
外婆继续叮嘱道：“沈队长是个大忙人，咱也不能经常麻烦人家，你待会去一趟消防中队，帮我把这些饺子带给沈队长。”
“好。”
秦栀的外公外婆住六楼，好在有电梯，但电梯老化，时常出故障，两位老人隔三差五还得爬楼梯，生活愈发不便。
穿好外套，秦栀拎着保温餐盒准备出门，当看到玄关处裂开缝隙的木地板，她目光微顿，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望了眼依旧在厨房忙碌的老人，秦栀收回目光，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拎着保温盒推开了门。
傍晚的空气凛冽干净，浮动着清冷潮湿的气息，路上的积雪约莫几厘米的厚度，踩上去十分松软，发出窸窣的声响。
外婆家的住处离消防总队不远，穿过小巷，再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
秦栀拎着保温盒走到京都消防救援队门口，恢弘大气的石碑上雕刻着消防救援中队几个大字，门口站着一名年轻人，穿着一套深蓝色的制服，站得笔挺。
秦栀仰着脑袋，望向大门里头，看到一行镌刻在石墙上的楷体大字。
——赴汤蹈火，竭诚为民。
这是秦栀第一次来消防中队，在此之前从未跟消防员打过交道，她看了眼门口站岗的消防员，斟酌后问起那位沈队长，她是过来送东西的。
那名站岗的消防员垂眸，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眼：“你说的沈队长是不是沈鹤舟？”
秦栀愣了下，这会才意识到，出门前忘了问外婆，那位沈队长的全名。
她问：“请问你们这，有几个沈队长？”
消防员：“一个。”
那就没有弄错，秦栀悄悄松了口气，眉眼弯弯笑开：“就是沈鹤舟。”
话音刚落，消防员一副了然的神情，眼底划过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正要说话，视野里多出几道熟悉的身影。
路过三个大男人，为首的正是他们班的班长周哲，站岗的队员忙招了招手，朝周哲打招呼。
“周哥，这姑娘找沈队，你带她过去吧！”
秦栀循声看过去，不远处站着三名消防员，和眼前站岗的这位一样，都穿着同样的深蓝色制服，看起来很年轻，比她大不了几岁。
周哲正准备和两名队友去器材室，扭头看到值班队友身旁站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纤瘦高挑，虽然厚实的白色围巾遮挡住对方大半张脸，但那双明亮澄澈的大眼睛格外引人注意。
周哲停下来，望向两人的位置，值班队友提醒秦栀：“你过去吧，那是我们班长，他会带你找沈队。”
秦栀轻点头，说了声谢谢，拎着保温盒过去。
门口那女孩有些陌生，黑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膀，大衣袖里的白毛衣露出一圈包裹着手，眉眼间还有几分学生气，仿佛从喧嚣与飞雪的罅隙之间出现，奇异地融进这寂静萧条的雪夜。
周哲身后的两名消防员相视一眼，眼里八卦的光芒转瞬即逝。
又一个来找他们沈队长的女孩。
秦栀走过去，主动跟三名消防员打了招呼，周哲目光微顿，随即问：“姑娘，你找我们沈队有事儿吗？”
秦栀给他看了眼手上的饭盒，眼底笑意明媚：“家里老人让我过来给沈队长送饺子。”
周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些遗憾：“真是不巧，沈队刚被指导员叫走了，估计过会才回来。”
见秦栀没说话，周哲抓了抓后脑勺，建议道：“要不，你跟我们去里面等他吧。”
外面天寒地冻的，太冷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秦栀拿起手里的保温盒，轻声婉拒：“这样太打扰了，您要是有空，可以帮我把这个给他吗？”
面前的女孩长了双很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底光芒潋滟，两人视线相撞，周哲倒被秦栀那句“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稍显局促地接过秦栀手上的保温盒：“当然可以了！”
周哲张了张嘴，想到什么：“那个，你还是留个名字吧。”
“到时候沈队要是问起来，我也好跟他说一声。”
女孩回头，唇角勾起抹笑痕，迎面而来的寒风吹乱她脸颊的碎发，整个人不施粉黛，却漂亮得仍像是化了妆。
“秦栀。”
“我外婆是叶寻艺。”秦栀缓声开口。
周哲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叶教授的孙女啊！”
女孩点点头，略微上挑的眼尾含笑，精致出挑的五官，有股天然的娇意，让人看一眼，再看一眼，仍然觉得惊艳。
和秦栀告别，周哲拎着手里的保温盒转身回行政大楼，身后的赵柏陶和刘汉成急忙跟上。
“周哥，刚才那女孩之前怎么没见过啊？”赵柏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秦栀还没走，这会正跟站岗的队友说着什么。
一旁的刘汉成肩膀抵了他一下，笑嘻嘻地调侃：“嗐，上周来的那个女生不是也没见过嘛，咱们沈队的魅力真是不小。”
赵柏陶回想起刚才来送饭的女孩，一本正经道：“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个叫秦栀的姑娘，长得真好看。”
刘汉成噗嗤笑出声，看了眼赵柏陶，玩笑似的打趣：“你该不会对人姑娘一见钟情吧？人家惦记的可是沈队！”都来中队送晚饭了。
赵柏陶的脸蓦地一红，急忙否认：“我、我就是单纯觉得那姑娘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
刘汉成不提醒，他都知道，人家是为沈队长来的。
毕竟沈队长长得帅，今天去学校讲座，还被不少女大学生要联系方式。
三人一块上楼，周哲拎着保温盒没说话，身后的赵柏陶和刘汉成还在叽叽喳喳，讨论起他们队长的八卦，比谁都积极。
“我觉得刚才那姑娘跟沈队挺般配的。”赵柏陶脑子里冒出秦栀的身影，总觉得有点眼熟，却忘了在哪见过。
刘汉成摇摇头，不置可否：“人家看着年纪小，应该还是个学生。”
“再说了，长得漂亮也没用啊，沈队那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就前阵子，还有人给沈队介绍女朋友呢，结果沈队连面儿都没见，就给人拒绝了。
刘汉成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我看啊，没人拿得下沈队这朵高岭之花。”
赵柏陶偏不信这个邪，正要反驳，一旁的周哲皱眉，出声打断：“你俩别乱猜，没听人姑娘说是叶教授的孙女？”
“帮家里老人送东西而已，跟前阵子来这的女孩不一样。”
赵柏陶朝刘汉城递了个眼神，“说不定沈队就喜欢这种呢——”
三人正说着话，到了楼梯口，迎面撞上刚从办公室出来的男人，赵柏陶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刘汉城很有眼力见儿地闭上了嘴。
三人齐刷刷地喊了声：“沈队。”
面前的男人下颌微收，那双狭长的眼不慌不忙地睨向赵柏陶，嘴皮子掀了掀：“你俩刚才说什么？”
沈鹤舟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应该是回来没多久，制服都没来得及换，此时逆着光伫立，身量长而挺拔，清隽的面庞利落锋利，看起来又冷又硬。
他问话时，眉眼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连眼神都很淡，令人生畏。
刘汉城眨巴眼，无端想起今天下午在学校，讲座结束后不少女学生过来想跟沈队合照，还有人主动要他的联系方式，可惜沈队长压根没给人机会，讲座结束就走，简直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移动冰雕。
让人一眼沦陷，也能让人幻想破灭。
赵柏陶没想到会在这撞上八卦的主人公，不自觉站直了身板，莫名有些心虚：“没什么。”
这俩人，真当他没长耳朵。
沈鹤舟扯了扯嘴角，哼笑了声，转身就要走，周哲想起手里的保温饭盒，连忙将人叫住：“沈队，刚才叶教授的孙女过来，给你送饺子。”
沈鹤舟回头，垂眸看到周哲递来的饭盒，一旁的刘汉城凑过来，朝队长指了指窗外：“你看，就是楼下那女孩。”
沈鹤舟接过饭盒，视线穿过走廊的窗户，看到大门口站着一抹纤细轻盈的身影。
黑色长发，米白围巾，黑色大衣，长度刚到腿弯处的衣摆时不时被风掀起，露出两条被牛仔裤包裹的笔直修长的腿。
女孩背对他们，正和站岗的队员说着什么，然后转身离开，不急不缓地往马路对面走。
行政楼外依旧是冰天雪地，宽阔的马路有些滑，积雪还没来得及处理，只有一片纯粹无暇的雪白，映衬得那抹缓慢前行的身影在茫茫雪地里格外显眼，竟有点遗世独立的味道。
去叶教授家的那条小巷不好走，晚上并不安全。
想到待会还有急事，沈鹤舟拎着保温盒的手提袋，看了眼秦栀的背影，对身后的赵柏陶说：“你知道路。”
赵柏陶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懵地“啊”了声。
沈鹤舟眉目微敛，冷峻英气的脸寡淡平静，离开前朝赵柏陶抬了抬下巴，不容拒绝的语气：“把人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