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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蛋是热的，善念念的心也是热的。
她跟着韦琳琳，轻手轻脚去了室外，决定找个僻静的地方，消灭这份美餐。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夜色中爬上滑梯，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并排而坐。
鸡蛋磕在滑梯壁，一下、两下，善念念虔诚地剥开，借着园区一点灯豆的光，弹润的蛋白显露出来。
本想送到嘴边，忽然意识到什么，犹疑了下，善念念掰了一半。
“诺。”
这，是分享。
韦琳琳嘴角上扬，却没接，“这是给你的，没见过像你这么喜欢鸡蛋的。”
其实是见过的。她刚来孤儿院时也不过五岁，那时候孤儿院的条件非常恶劣，经常吃稀粥，上面零星地飘着几个菜叶，连饱肚子都很艰难。她也曾幻想有人给她一个馒头或是鸡蛋，把肚子塞满，不要再叫。
后来企业家南贺年为孤儿院注资，改善设施，聘请了专门的护理员并进行培训，向社会招募春晖父母，孤儿院才慢慢好一些。
这些，她暂时不想告诉她。
“好吃吗？”
善念念抿着嘴，小口地吃，连连点头。他盯着韦琳琳看了眼，似乎在问“你是怎么弄到的”。
现在是四月底，夜晚终究凉些，韦琳琳抱着双膝，头枕着膝盖处，偏向善念念。“我不是助理护理员吗？弄个鸡蛋总还是能办到的。”
她没说的是，孤儿院虽然招了不少护理员，但相对那么多孩子，还是人数不够用。很多护理员工作繁重，面对的又是各种问题的孩子，难免失去耐心。
韦琳琳呢，待得久了，常常帮护理员们做事。她手脚勤快，人又灵活，受到了大家的喜欢。园长特意让她来做助理护理员，可以领一些补贴，算是奖励。
这鸡蛋，就是从大厨师傅那要来的。
一个鸡蛋已吃完，善念念满足地伸了个腰，却还没有困意。她仰望着夜空，忽然问道：“你说，天上是什么样子？人…离开后，会去上面吗？”
这……这个问题太深奥，已经超出了韦琳琳的认知。她嘴巴翕动，在组织语言如何回答，却终于没能说出来。
善念念遥遥一指，深邃的夜空，有星星在闪耀：“我妈妈，说，我是星星的孩子，那她，就是星星的妈妈。星星在天上，我妈妈，是不是也在天上？”
应该是吧。
韦琳琳第一次听到“星星的孩子”这个说法，她只觉得很……动人。
没有得到答案，善念念不说话了。
“该睡觉了，善念念，你的新生活开始了。”韦琳琳站起身来。
视线越过善念念的肩头，韦琳琳看见滑梯台阶上爬上来的小身影。
“我…我想妈妈了，我睡不着。”
爬上来的人，正是唐歆玥。
*
善念念的孤儿院生活开始了。
大家很快发现了她的…另类。
第一次和春晖父母见面的时候，善念念看见女人穿着火一样的衣服，尖叫了出来，泪眼涟涟，情绪几乎失控。
那对春晖父母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春晖妈妈本来对孩子的模样特别喜欢，想去安抚一下，善念念一路跑着，躲到了楼梯的拐角，不让任何人过去。一个人就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足足两个小时。
这件事经过了孤儿院园长，但园长束手无策。
最后还是韦琳琳把她安抚好了。
第二件事，善念念在上语言课时，护理员让大家看绘本。虽然春晖实行分龄管理，但同样是少年组，孩子们的年龄和基础也不一样。大家都在认真翻书时，护理员看到了一幕令她震惊的地方。
她带着大家一起朗读，只有善念念没张嘴。不仅如此，她翻书还特别快，可能也就五秒钟，护理员都看见了重影。之后书就合上，人坐在那怔愣着发呆。至少在护理员眼里，是在发呆。
护理员温言提醒：“大家要认真一点。你们总有离开孤儿院的一天，会识字是很有用的。”
善念念“充耳不闻”。
护理员见过顽劣的少年少女，像善念念这样的还真没见过。“新来的……那个…”护理员叫不出她的名字。
还是唐歆玥提醒，“严护理，她叫善念念。”
“善念念，”护理员用一根教棍敲着讲桌桌面，“你把刚刚那个故事讲一遍？”
善念念站起来开始背，起初声音很小，护理员让她大点声，她就大声地中途几乎不换气地背下来。
全场下巴都要惊掉了，一字不差。尤其护理员。
“我要DK。”
DK是世界经典的一系列儿童百科全书，包罗万象。从古到今，从太空到地球，从动物到人类。当然，DK也是善念念最喜欢的书。
没回过神儿的护理员听到了女孩的要求。她大脑是懵的，DK是什么玩意，莫不是糖果？她读的好了，所以想要奖励？
“没有。”护理员补充，“你读书识字是为了你自己，我没有奖励给你。”
善念念不退缩，挺直脊背，又重复一遍，“我要看DK。”
护理员愤怒的火苗被蹭地点燃，她一指教室门，“出去，自己去面壁反省一下。”
其他的孩子都被吓到了，一个个小脸煞白。唐歆玥情绪复杂地目送着善念念离开房间。
自这件事后，别的护理员在上课，都不会再管善念念，任她一个人发呆、戳手指，做各种小动作。
另一件事，将善念念与“怪物”划上了等号。
那是一节“消防演习课”。
护理员先是给大家发了小毛巾，讲解了应对火灾时需要做的事，比如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弯着腰迅速撤出火场；不能走电梯，一定要走楼梯等等。
讲完，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孤儿院的宁静。
为了增强孩子们的自我保护意识，孤儿院模拟了真实的场景，一时间房间里、楼道都是浓烟。广播里传来了焦急的呐喊：“请护理员迅速带领孩子们撤离到户外，请护理员们迅速带领孩子们撤离到户外。”
慌慌张张中，护理员拥着孩子么向楼道涌去。
而善念念，自警报响起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眼泪瞬间充满了眼眶。
那声音，像割破了世界的利刃，挤压着空间，一点点地变形扭曲。她仿佛看见狰狞的脸孔、痛苦的挣扎，她的皮肤，她的身体，她的五官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接近崩溃的边缘。L
周围的人群，如魅影搬离她远去，没有人留意，也没有人在意。
她不安，恐惧，无所适从。浓烟犹在，她一猫腰，钻进了桌子底下。
室外，孩子们都出去了，一个个用毛巾嘟着嘴，蹲在地上，似雨后的大地上冒出来的小蘑菇。
护理员在清点人数。
不对，少了一个。
“大家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没出来。”护理员扯着嗓子喊。
唐歆玥左右环顾，怯怯地举手，“护理，善念念没有出来。”
撤离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呆愣的善念念。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知道，善念念不喜欢别人碰她，反应总是慢半拍，她以为善念念会自己出来。
护理员一跺脚，正准备返回房间去找人。正好韦琳琳在护理别的孩子，看到了这边的状况。“李护理，我去找她吧。”说着，韦琳琳用毛巾堵住口鼻，冲进了还未消散的浓烟中。迅疾地进入教室，以手扇着烟寻找。
忽然，她瞳孔一缩，看到了桌子底下小小的柔软的一团。
她大步走过去，一手搭在桌子边缘，探头进去，“念念，是我。”
就像一束光照了进来，驱散浓烟，善念念抹了把眼睛，看清楚了来的人。
韦琳琳拿开毛巾，露出标志性的细眉单眼皮，咳嗽着笑笑，“别怕，我来带你出去。”
“嗯。”善念念爽利地答应一声，钻出了桌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向室外而去。
一到外面就看到了保安叔叔正在演示如何使用灭火器，平时大家玩耍的空地上架起了一堆木头，烧的旺旺的，保安拿着灭火器呲呲灭火。
看到那火的瞬间，善念念再次尖叫了出来，抱着头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