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化食

　　柳宿星官掌管八个星座，往天上看去他们排列状如垂柳，柳宿就是朱雀的口，颜珏听出来了，星宿认为颜珏身上有问题的不是脚，他的大麻烦在嘴上。
　　颜珏依旧把他的扁嘴藏在翅架里，坚决的说，“不必麻烦他。”
　　他发出了呼噜声。
　　外婆用翅膀轻轻的拍了拍他，他在夜里睡觉的动静太响，那些处于脱毛期的狐狼即便嘴里叼着食物，也会像叫花子一样贪婪的四处搜寻。
　　颜珏从外婆的翅膀底下钻出脑袋来往南天上看，井鬼柳星张翼轸，七颗星全都闪亮起来，星官们对朱雀星君一向遵从，个个都有值宿的责任，还要避免引起颜珏的难堪，还要替他隐瞒去向，既然颜珏有话，他们就不会冒然前来看他了。
　　但此时颜珏看他们有点杂乱无章，组不成朱雀的形状了。二十八宿星官谁都没有资格去见凤凰，天地四维还差不多也要事先通报，同理，短时内母亲也不会去和任何人打听朱雀的去向。
　　颜珏在静静的夜里，第一次感到了彻底的隔绝无助。
　　……
　　第二天，外婆就显出了焦虑的神色，她心神不宁的在巢边踱来踱去，这里适于潜伏可是显然不适合婴儿出生之后留居了，他们和食物离的太远。
　　颜珏看出外婆舍不得带他离开那两个蛋，对她说，“我看着家，你快去快回”
　　颜珏不像正常的小鸭人那样一生出来就开始不停的叫嚷，这倒不致于使他们很快暴露，但是外婆在惊喜之中还是犹豫不决。
　　荒原上危机四伏，她应该立刻利用有限的时间领着颜珏一起行动，让他学习如何生活，她看了看两个蛋，“你自己留下能行吗？要是我女儿还在世我就不用操心它们了。”
　　颜珏说，“我不吱声就不会被发现，狐狼发现了又怎么样，不可能跳上来！”
　　昨晚发出骚乱的地点是一大片水域，颜珏往那里看见了点点的反光就猜出来了，刚刚排挤了他和外婆的族群就驻扎在那里，可是外婆还得去那里觅食。
　　离开前她的眼里全都是担心，鸭人以食为天，有的时候人是没选择的。
　　她只能在颜珏的话里补足了信心，离开时没有从土台子上起飞，那无异于给狐狼报信，而是从那株枯树的根部跳下去了，颜珏看不见她，听到她在快要着地时才抖了两下翅膀。
　　她太细心了，颜珏看她从土台子的边缘现身时低低的伏着身子，在一片枯死的地茅边停了一下，不仔细看分辨不出来，然后沿着一条浅沟迅速的往那片水域溜过去了。
　　颜珏独自一人了。
　　他看了看那两个蛋，青瓷一样的外壳，稳稳的埋在一层羽绒下边。
　　外婆说按着出生的次序他们一个是老大一个是老三，居然是老二先冒出来看守着他们，从生日上来推断，他们和颜珏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他们的巢就藏在一片约多半“人”高的蒿草里，天上的匆匆过客如果不在飞到正上方时恰巧低一下头，就发现不了兄弟三个，可是当他们飞到正上方时通常都望着前边的很远处，外婆说这个绝妙的地址就是她女儿亲自选定的。
　　颜珏对这个逝去的女人没什么特别的感想，理智上把她视作母亲也被先天的神识抵触着，他的母亲是凤凰，身边这两位兄弟出来以后也不会记得有个女人为保护他们死去了，他们只对第一眼看到的外婆有深刻的印象。
　　他不可能甘心做一个不完善的鸭人，做一个完善的鸭人也不是他的理想，他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超越人族，再超越魔族，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去。
　　这个过程很艰辛，几乎难于母亲的浴火重生，即便颜珏掌握着理论上的方法也不一定取得最后的成功。
　　颜珏的后天身体条件太柔弱了，他志向于飞腾，却长着一副鸭人的扁嘴。
　　他志向于搏浪击流，脚上也没有完整的蹼。
　　他有过硬的关系，可是高傲的性格使他根本不想动用，还想远离他们，不然婺女那只花瓶又该说了，“你不就是凭着你的母亲！这次还凭你的七个老部下！”
　　去死吧！花瓶婺女，谁都知道你是凭着你爹玉帝神君，却贼喊捉贼。
　　老子同样挥两巴掌在两座山峰上打出熊熊的烈火，烧死一万个魔族也不致于被发配到这里，但我只轻轻打你肩膀两下就这样了，还不是打了帝君的脸，早知道后果这么严重老子就打废你的山峰了！
　　老子凭着自己的本事无论混成个什么鸟样子也绝不令你再说出这样轻蔑人的话来了！
　　两个兄弟光溜溜的，正好将颜珏一左一右卡住，他朝着地平线上暗淡的太阳仰面躺下来，将两只没发育完全的脚抓了抓，它们在鸭人的眼里可能算劣势，但星日星官给了颜珏巨大的启示，利用好了它们，它们就是颜珏的优势。
　　幸亏没人看到，一般还能喘气儿的鸟人谁都不会采取这样的姿势，可是颜珏正在吸收天地中最为强盛纯粹的能量。
　　外婆喂给颜珏的大鱼肉，吞咽时简直无比的丝滑鲜美，但它们是凉性的，鸭人常与水打交道，因而血和肉必须要适应水温，保持过高的体温在每次入水时都要面临能量的白白散失，动作还会僵硬。
　　颜珏自救的第一步也是“人类”自励的第一步，他掌握的理论称为——化食。
　　化食的要求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很难，做到一两次很简单，长期的坚持却很难，每一次都要经受住美味的诱惑。
　　可是这些大鱼肉对鸭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从颜色，到气味，再到口感和营养，颜珏从内心中都不忍拒绝，可是它们太凉了！
　　化食是积累自然能量的最初步骤，万物都妄想以最容易、最舒服的渠道去获得食物，因此形成了习惯而不自知，最后被限制被牢牢的锁住。
　　他的先天神识完整无缺。
　　一日不进食会疲惫，二日不进食会生病，三日不进食会死。
　　万物生于天地之间最急的任务无过于觅食，可是这种能量被王霸夺一分，尊士夺一分，强权夺一分，强盗夺一分，灾乱夺一分，奸巧夺一分，贩子夺一分，骗子夺一分，也就没多少了。
　　就连地茅这样的植物也要夺去一分，它们是多年生的，地上的虚化部分每年死一遍，只能生活几个月，梗生在地下一节节的外面包着薄皮，剥去皮里面白色的汁液吮起来有甜味，魔族称之为“地甘蔗”。
　　留给鸭人的就剩了一分，可是颜珏也不想无区别的拿来入腹，这是化食的第一个层次——禁受住诱惑。
　　大道至简，实践起来却需要极大的毅力，颜珏要完成化食的目的，要完完整整的推进完十五个层次，化食才算完成。
　　正当他暖洋洋有些松弛的汲取太阳能量的时候，头顶上风声一动，这不是外婆的动静，她不会那么高起高落！危险突然降临！
　　颜珏利索的一个鹞子翻身，警惕的往枯树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