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野心似火

　　距离牛首山最近的双庙村，每月逢尾数日子为三日、六日、九日的为赶集日。村民把家里有闲余不用的东西，拿到集市上变卖贴补家用。
　　在牲畜交易区，少年和三只小绵羊都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站着。
　　没办法，当野心似野火一样烧起来的时候，少年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去燕京一趟。而十三个春夏秋冬过去了，少年兜里空白如洗，没有一分钱的积蓄。这么些年，他都是依靠乡里救济和自己狩猎野兔野鸡过活。
　　他只能卖掉曾经以为会陪伴一生如兄弟手足伙伴的三只小绵羊，好凑够买去燕京城的火车票钱。
　　“呦，怎么，要卖掉你的三个命根子呀？”
　　少年不抬头，也知道是双庙村的村干部李小辉，牛首山的马王庙就是李小辉的老爹带头化缘筹粮筹款建立起来的。每年阴历正月二十四庙会，少年都能见到这家伙，不过，少年不怎么理人，和各村的人都不熟。
　　少年没吱声，耳朵根却烧的发红。
　　李小辉有个游手好闲的侄儿李发奎，去年开庙会的时候，乘少年不留意，偷了他的三只小绵羊。结果李发奎还没走下牛首山，便被少年拦截住。李发奎欺负少年是个半大的孩子，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把暗偷变成明强。
　　谁承想，李发奎却是个银枪蜡枪头，看着身子骨壮实，但是中看不中用，被少年三拳两脚放倒在地，被赶庙会的村里邻居抬回家，卧床整整一个星期。他叔叔是双庙村的村干部，自然要为侄儿出头，要少年赔偿李发奎的医药费和误工损失费。
　　可李小辉的提议在村里没人响应，他自己又不敢到牛首山马王庙去找少年，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啊，阿郎你要卖羊呀，蔫不出出的站这也不吆喝，我还以为你只是来集市上逛逛就回去。阿郎，真的有难处，给大妈说说？”
　　少年感激的看了眼旁边卖鸡的李大妈。
　　李大妈经常到牛首山去拾头发菜，这东西是牛首山特产，一斤值一百多元。听说，营养价值特高，卖到远地方经济发达的大城市，一斤得卖上千元钱。
　　只是拾头发菜太辛苦，一般人吃不了这苦。再加上现在封山育林，已经明令禁止拾头发菜。李大妈男人死得早，日子过得苦，又一个人供养三个大学生上学，于是，她总是偷偷上牛首山拾发菜，村干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少年经常放羊遇到李大妈，算是能说的上话的交情。
　　“嗯”
　　回答的声音和蚊子差不多大，少年头更低了，像极了做贼被当场抓了现行。
　　“好，羊我买了，三只我都要，说吧，你卖多少钱？”
　　“好，你看着给......”
　　“这哪行，李大头，你不能欺负老实人。阿郎，别急着卖，大妈给你吆喝一下，羊好卖，多找几个买家，卖给出价最高的。小隐士卖羊了，大伙都过来瞧一瞧看一看了。”
　　少年话还没说完，被李大妈给打断了。并且不给李小辉讲价的机会，就扯开嗓子吆喝起来。
　　还别说，周围很快就围了很多人。
　　牛首山下三乡十八村，经常逛庙会的，都知道马王庙住着个没爹没妈的少年，不愿意去县城福利院，甘愿在山上过苦日子。时间久了，少年就被大家戏称为小隐士，真名阿郎到没几人知道。
　　看见人多起来，李小辉知道讨不了便宜，只得罢休。被叫了外号李大头，悻悻的睥了眼坏他事的李大妈，怀恨在心，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当然，他的离开，是逃不过少年的感知的。同一个村的人，喝一样的水长大，为啥心眼差距这么大。
　　最后，在李大妈的帮助下，三只小绵羊，被人按每只九百元的价格分别买走。
　　少年没想到能卖这么多钱，他都不敢看三只小绵羊被牵走。也许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三只小绵羊直到走掉也没看少年最后一眼。谁负了谁，在野心面前没有意义。
　　二十七张一百元面额的大钞，少年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钱对于自己的人生不重要，但是对于即将要去的燕京城，自然是越多越好。
　　“李大妈，给。”
　　少年毫不犹豫抽出三张递给李大妈，打算作为谢礼。
　　“阿郎，你这是干啥，大妈咋能要你的钱，不是打你大妈的脸吗？你说说，你这么急的卖你的宝贝羊，是不是得啥病了？”
　　“没，我要去燕京城。”
　　“啊，你要去燕京城。你娃是真病了，说胡话吧。双庙村都没出过，你要去燕京城？”
　　看到少年低头看脚尖，李大妈就知道少年说的不是玩笑话，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她家三小子就是这样，主意很正，每次做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李大妈的前两个儿子成绩很好，报考志愿的时候，都听从她的话选择了学费低廉的师范类大学。但是到了老三，他考了宁宿县高考第一名状元，可上好大学学杂费和生活费很高，李大妈动员他的两个哥哥劝说他报考学费低的师范大学。
　　可他三儿子表面答应好好的，却偷偷把高考志愿填报了全国排名最高的燕京大学，并且是唯一填报志愿。不录取，便流档。最后，他是录取了，可李大妈白头发添了不少。
　　好在现在的娃赶上好时候，学费由县里出证明贷款助学解决，可燕京大学每一学期的生活费依然是天文数字。每逢大学节假日休息，别人家的孩子都在享受假期，只有他家的孩子在拼命打零工赚钱，暑假和寒假也一样。
　　“唉，燕京城有什么好，一个个都抢着去，出门在外连个说话和照顾的人都没有。下定决心去了？你三哥正好在燕京大学上学，到了燕京城你去找找他，我托人给他写封信，让他照顾你。对了，你有身份证吗？现在买火车票，都是实名制，必须要看身份证才给买。”
　　“我没有身份证，买不了火车票，我就走着去。”
　　“傻孩子，办一个身份证呀，除了买票，你还不得住旅馆和办银行卡用呀。等着，等大妈把最后这两只鸡买掉了，陪你去乡派出所办个身份证。”
　　少年懵懵懂懂如听天书，李大妈嘴里说是社会基夲行为能力，是个人都会的本领。可少年宛如活在另一个世界，一个人活在牛首山，没人教，什么都不懂。在阴纹骨牌里，中年男人彪悍的人生更不会记这些锁事。
　　李大妈说的每一个字，少年都如奉纶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