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面试

　　紧张是不可能紧张的，只要认识的人在身边，就绝对不会紧张。
　　内心里吃了多少掌心人，默念了多少遍“不紧张”，心跳得能有多爆炸，都不打紧。
　　只要别人看到的是欢声笑语、云淡风轻的外在就够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奥斯卡影帝。
　　等了没多久，十点四十的样子。
　　数名黑衣人，工作人员，有男有女，来到了他们这一片。分到方远他们面前的，是个小姐姐，黑色套裙很衬她……的腿。
　　“十分抱歉，今天的面试者有些多，我们这里也是手忙脚乱的，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说的话很客气，弯腰鞠躬仪态也很标准，恰好的露出的一小小小半，这就很A-1-M。
　　“还请三、四、五排的各位，麻烦跟我前往会场。”
　　末尾还给了一个营业式的笑容，在一身素的衬托下，有种别样的亲和力。
　　好几个家伙顺势攀谈询问情况，无外乎是电话微信好友位的一条龙搭讪那一套，等到图穷匕见也就都给小姐姐礼貌且公式化的拒绝掉了。
　　这群家伙，好生的无趣，也没有任何取材价值。
　　倒是这位黑服小姐姐，有一说一，笑容很治愈，即使一看就是营业式的。
　　面试的正式会场设置在剧场的楼上，通过尾端的扶手电梯就可以直接到达。
　　楼上的房间给方远的第一印象，就是大。
　　是间好大喜功老板周年庆，或者医学混子们开讲座产品介绍会，会喜欢的。记忆中，学姐也曾讲过想把婚礼办在这样的宴客厅里。
　　其次就是多。
　　工作人员多，面试者多，考官也多，方远粗粗看来，基本上都是一对三的模式。少有的才是一对一。
　　估计是职位职阶的关系。
　　毕竟，年度招新涉及到整个集团公司，而不单只是文寅路单独一个工作室。
　　方远这一波人只是其中一批，同时，不同时的，还有好几波几十波的样子。
　　大公司，人人都想进，就冲这一点，准备在充分都毫无问题。
　　由此，场地也就经过了特别优化，一排面试者等待准备的长椅，对应着一排简易办公室。
　　由纯色无纺布，毛玻璃组合搭建制成。像极了圣战时候的展位布置。
　　题外话一句，没有顶棚。
　　所以，只要眼力够好，耳力够强，理论上是可以听见里头面试的内容的。
　　方远此时站在作为夹层的环形圈廊上，俯视而下一览无余，理论上也算是一种优势。小小的，微不可查的。
　　再细想一些，方远就有点想骂自己白痴。好蠢。这算什么优势，每个面试者都得走这么一遭。
　　而且，不同的人声，混合在一起，嘈杂的很。
　　真的有本事，听清，分辨清，亦或是唇语得知，那也只能说是个人的绝活。
　　凭此加分，也未尝不可。至少，方远是能这样坦然接受的那种人。
　　到了这里，队伍就又经过一次重组，方远跟魔山他们也是在这里分别的。他没敢跟魔山互换一拳，就只能道声加油。
　　之后，魔山他们还得继续排队，方远则是给发配到了大厅的一角。
　　左右都没有什么眼熟的，以及用眼神打招呼的，总算不用秀演技了。
　　万岁！
　　方远想大呼。
　　但过于不是时候。
　　况且，他手里还多了张手写的号码牌。
　　0404。
　　外加一个浅红色唇印。没有电话号码。小姐姐真的是够够的了。
　　方远找了个黑服询问，原来是小程序因为预登记人数过多，服务器负载严重。
　　后台在处理，他们第一线的已经忙疯了，为了维护秩序，索性就先用最土的办法顶一下。
　　方远不置可否。大公司就是了不起。
　　经过一轮观察后，他确定会有叫号服务，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再一次把公文包反置在膝上，铺上张新的绘纸。
　　没错，方远这个家伙又有灵感了。
　　画师基本都是行动派，而他没有直接动笔，阻碍他的原因只有一个。
　　得先削个铅笔。
　　…………
　　潜意识里往往会认为时间是一种恒定单位，如同距离那样。保持不变。
　　但其实则不然。它更多时候是相对的，很简单的例子，看一本书，跑一次步，看一本爽文，和跑一次步等等。
　　每个人对时间的感知都是不一样的。就像这个时间点下的方远和他的面试官们。
　　“404号。”
　　方远作画中。
　　“404号~”
　　方远还在作画。
　　“404号！方远，在不在？”
　　手中的笔愣了愣神，方远左右看了下坐列，没有人起身。瞅了瞅满是手汗，已经不那么挺括的号码牌，方才确定到，真的到他了。
　　“到！”
　　没有指定目标。但方远还是像军训那般应了声。
　　然后，快速地把一众器具塞回了包里，小快步地起身。站定多次深呼吸后，他理了理着装，拍了拍脸颊，才推开了门。
　　里面是间不大的会议室，正如他曾俯视过的，两男一女坐在门对过，面前是张长桌，他们正襟危坐、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对得起这儿四十万一平的地价。
　　方远有点紧张，但多次的学校模拟及亲身经历还是让他微微躬身，撑出了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
　　“各位老师好。”
　　见人道老师，高看三分五。这是方远那位不靠谱的指导老师总结的。
　　果然，并没有什么用。
　　几位老师眼神都很锐利，欻欻地就上下扫了他几回。
　　室内的气温也全然没有上升的迹象。
　　三个冰旮……三位老师还是直背立身就这么木木地瞪视着他。
　　多半是刚才叫号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新的面试策略。
　　不管是哪种，作为求职方，方远断然不能就这么令冰冷的情绪继续蔓延。
　　他回身关上门，大大方方地走到求职者，也就是三人对过的那张小了几号的椅子上坐下。
　　预发可能是某种面试策略。
　　毕竟不是谁都能进A-1-M。
　　方远深呼吸一口，闭眼又睁眼，一如三人那般对得起这里的地价。
　　视线触及，似乎多了些暖意。
　　“自我介绍一下自己。“
　　的确就是刚才那位。声音枯啞，全然不像是女孩子的声音。
　　“方远，22岁，山樱美术大学，实用美术系应届生。因为喜欢动漫，从而学习美术，从而想要加入贵公司。“
　　”最喜欢的漫画，是贵公司旗下少年上连载的《千年战争》，最喜欢的动画，是贵公司制作的《白夜的纯白骑士》！……”
　　”十分十分希望能够加入到贵公司！“
　　咬字清晰，情感饱满，眼神真挚，没有一点点浮夸，室内依旧冷冽。
　　没有回应。
　　他又补上了一句，”以上。”
　　方远勉为其难地笑着直视对方的鼻梁，此处，他用了一点小技巧，使得三人都会感觉到，方远是在看他的错觉。
　　“行，好的，我知道了。有项目经验吗？”
　　率先接话的是居中的那位女性。
　　“没有。”
　　“有作品集嘛？”
　　“有，有，有的。就在简历的后面。”方远有点急切，然后突然醒悟简历，作品集还在他包里。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他才从包里抖落了出来种种，一股脑地就给送了过去，还连忙道歉，“我的，我的锅，太紧张了。”
　　三人没什么回应，就是传阅起他的作品集，并在一张表格上写写画画。
　　“倒是画得一手好画。”先看完的，左侧的大叔不咸不淡地讲了句。
　　方远脸皮其实挺厚的，不管语气后面的真实意思，都当做补药给吃下肚去，“诶嘿嘿，……呃，谢谢老师夸奖。”
　　她一页一页向后翻，然后拿起了电话，按了个键位，随即又摇了摇头，放下了手。
　　“都是你画的？”这个问题提的其实有些歧义。
　　方远察觉到了，可能存在的其他意思，但还是本能地做出肯定。
　　“现在能画嘛？“是对上一个问题的补充。
　　方远不确定对方看的是哪副。想了想，稳妥些回答，“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画得有点慢“……”
　　没说完，右侧的家伙，第一次开口，“多慢？”口气有点呛。
　　面对专业问题，方远不是很介意对方的语气和态度，斩钉截铁地回答，”那样一副底稿快些，要彻底完成的话大概需要一周多些。“
　　发现自己的回答有点简短，他又补充了句，”我个人比较喜欢添亿点细节。“此刻的他像极了聊天群里的话题终结者。
　　提问的那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没有更多的问题，居中女子制式化地向前推进，“行，好的，我们知道了。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嘛。”
　　”我们公司A-1-M，着手致力于业界推广，出过好些脍炙人口的作品，这些你都知道。……”
　　大致就是一些，公司基本情况，以及一些比较轰动的数据。
　　只要稍微关心一些自然会知道，方远作为半个业内人，也是了解甚详。
　　但他还是认真地听完了。装作。这也算是基本的礼貌。
　　而后，三人略微交流了下，居中那位如是宣布，”那么，至此，本次面试就已结束，请回家耐心等待消息。”
　　”我们会在今夜十二点前，有相关人员与您联系，如果没有收到消息，就代表您并没有被我司录取。”
　　十二点？倒是和其他公司的七天内，有些不一样。
　　“方远先生，感谢您百忙之中来参加我司的面试。”说罢，三人一同起身，微微躬身。过于客气，方远也只能客气地还礼。并有点手忙脚乱地往门口走去，还得把刚才不小心带出来的领带给掩饰一下。
　　“另外，记得随手关门。”对方客气完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麻烦扭一下，把手归位。谢谢。“
　　还附带了一个小小的要求。举手之劳，也算是应该的，没有拒绝的理由。
　　“嗯，好的。”
　　就这么，要求又多了一个。
　　”噢，还有，能帮我叫一下号嘛，我嗓子有点疼。”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只能，”呃，好的。”
　　方远出了门，是倒退着的姿势，还标准地回扭了把手，并进行一次测试。
　　确认无误之后，他完成最后一项的请求，”下一位，405号！”
　　这一位可能早已蓄势待发，喷的一下就窜了起来，和方远擦肩而过。
　　他空出来的座位立马就给黑服安排给了另一位面试者。
　　方远瞄了下自己刚才的位置，也坐着一位，腰杆笔挺，对得起他的身份。
　　方远跟随指引离开，身后的长椅依旧热闹，忙碌，嘈杂，但他却已不再是其中的一份子。
　　来到电梯间，已经有一部在那里候着。
　　按钮被点亮，金属门无声关合，电梯向下，镜面上是方远的脸，稚嫩却有些，颓败。
　　多半是掛在颈上，那条系不上的领带造成的。
　　这场面试多半是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