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树下，一绿衣男子半蹲在草丛中，他双掌都已消失，唯有手腕处还冒着丝丝青烟。此时他双手无力的垂着，正要挣扎着站起来。
　　严回生上前便是一脚。那人被踢得倒飞而去，身体重重的撞在树干上，胸腔瞬间便凹了进去。想到刚刚那两名死后依旧不得安息的村民，严回生一击便是要取他性命。
　　正要继续上前了结此人，王姓儒者伸手拦住他道：“眼下敌我双方人数不明，这人比刚才村中留守的两人的身手好得多，应该知道的多一点。”他汲取刚才出手过重的教训，打算留个活口探听一番消息。
　　严回生恨恨道：“如此阴险残忍之辈见一个便杀一个！又何须管他几人。”王姓儒者摇摇头也不不予师弟解释，侧身向着那人走去。
　　撕开面罩，这人不过十七八岁模样，普普通通得根本不像是那邪魔之人。此刻脸色因疼痛导致惨白更显清秀，盯着王姓儒者的眼神满是恶毒。
　　“你们如何进我汉国境界的？有几人？目的何在？”王姓儒者毫不在意他的眼神，开口冷冷问道。
　　见他不搭话，王姓儒者又重复了一遍话，而右手却握住他焦糊的手腕发力。那人脸上的五官因疼痛而变得扭曲，随着手腕处疼痛意越来越强烈，终是忍不住想要大叫。
　　就在他快要出声的那一刻，王姓儒者左手从他面部一晃而过。那人的整个脸瞬间便被一层薄薄的水雾所遮掩。只见得他嘴巴鼓起一颗水泡，声音却未出来半分。
　　“想清楚，愿意回答我问题就点点头。别再做那些无用之功！”王姓儒者怕这男子出声示警，所以封了他的鼻口。这男子气息被封，手上的痛苦传来时连叫也叫不出来。坚持了没多久，脸色便变从惨白到通红。不多久，终是受不了这等折磨，重重点了点头。
　　王姓儒者撤了术法，男子咳咳几声后，抬起头仔细看了看二人。才低低出声笑道：“却不想遇到了儒者高人。这么年轻，居然能同时掌握水火两术。”须知水火不相容，便是儒家内宫修行者能同时掌握这两术的人也是少之又少。面前这儒者年纪不过而立，居然能将其习得，实属难遇。
　　“哼，瞧你不过二十。语气倒也不小！”严回生冷冷回他一句。
　　“嘿嘿，儒家小儿。我派的手段又岂是你等知道得。若不是为了躲避边境那两人的监视，我等甘愿降境。又岂会被你这两个小娃娃所擒获？”
　　“你是夺舍之人！”王姓儒者在边境上呆过，说到“夺舍”后，面目都狰狞起来，手上劲道一加，听得“咵咵”声响，男子手臂都是被他给捏碎了。
　　严回生不解“夺舍”何意，瞧着师兄的脸色暗自猜测怕是这手段邪魔到了极点才会让他如此愤怒。只听得师兄一字一句说道：“血脉同胞，你们竟然不顾伦理道德行此手段，不怕汉唐再起战事吗？”
　　说起来，这大汉与大唐本都属华脉，三百年前的立国战后天下被圣祖一统。不过在随后的国制上，武官与文官发生了激烈的对立。武官讲究追崇上古时期华族传承的“帝治”，而文官主张力学西夷的“共治”，即君与民共治。其间争论不下数月，大家各自引用经典在圣祖前辩论。到后来，兴许圣祖被吵得烦了，忽然无故消失。其手下两大集团在没有了约束便开始互相攻击。然而，在武力方面，“文”的终不是“武”的对手。经过数年大战，这文官便从两分天下被打得退到西边仅剩三州。若不是有大山峻关横阻，又有西方夷人的介入，这天下说不得怕是早被大汉一统。至此双方虽停战已久，但仍互称对方为乱臣贼子，极力证明自己为正统一脉而相互攻击。
　　听得王姓儒者此时的质问，绿衣男子嘿嘿冷笑道：“为了大唐大计，区区几个汉民算得了什么！就你们二人，若非我大意，也要夺了你们的身体。”
　　王姓儒者大怒，严回生却冷静听出对方话中的关键。抢身一步问道：“什么大计，与此地又有何关联？”
　　男子颇为赞赏的瞅了眼他，“你这儒生倒也聪慧！”又不屑的看看面目涨红的王姓儒者，“满口伦理的酸腐。”说罢，不再言语，扭过头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王姓儒者听得“夺舍”后情绪便有些失控，全不似刚才那般沉稳。见了男子这副模样，更是按耐不住。双手各捏一个水火法诀，以水裹住其身，再以大火焚烧。那男子犹被置身于沸水中煎熬，痛苦嘶喊而出不得声。
　　严回生看着愤怒的师兄只好缄口不言。如此过了几刻，就在男子快要承受不住时。“嘣嘣嘣”如同弦断声从他身体里传来。王姓儒者赶紧住手，却是已经有些晚了。只见那男子全身已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但眼睛却死死盯住两人，“此刻山中长辈已得我信报，你两人再也无望逃脱。待得你二人尸首被带回大唐时，我定将你等制成傀儡。嘿嘿，嘿嘿。。。”他声音越来越低，身体如同烂泥缓缓滑落在地。再探时，气息已是全无。
　　听着男子如此恶毒的诅咒。便是夏至，严回生也感觉有些寒意。瞧着在旁默不作声的师兄，他忍不住轻声问道：“师兄，那‘夺舍’是怎么回事？怎会惹得你如此发怒。”
　　王姓儒者将尸首挖洞掩埋后坐在树下，为他解释道：“西夷有神术，谓之降生。需要信徒全身心放开的接纳信仰神灵。此术一成，那信徒力量便会暴涨，但意识在当时却已属神使。这‘夺舍’便是西唐邪魔从那习得。与西夷教会不同，这些邪魔乃是将活人意识强行抹杀，然后施术者分出一丝意识上身。若是施术者意识强大，可同时‘夺舍’数人。”
　　严回生听得目瞪口呆，“如此邪法西唐也未曾管教？”
　　“‘空御’派乃是西唐国教。西唐实力又远逊我大汉，若不使些歪门手段，如何抗衡我大汉？当初在边军时，便曾遇到过邪人施此术取我边关详情。被发现时，两位贤者曾联手入西唐警告过对方，此等邪术伤天害理，如若敢用在我大汉百姓身上必将引爆战争。哼，想不到他们这群畜生居然真敢？”
　　“他们此番过来难不成两位大贤者也未发现。”
　　“这‘夺舍’本乃邪术，用不得正途。‘夺舍’后原本实力怕是十不存一。两位贤者只是站在山顶的人，参天大叔好望，绿叶细草难寻，贤者还只是人，未曾达圣！”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能施展‘夺舍’的人，本身实力已远超于你我。刚才那人还道有辈分更高之人。虽说实力有降，但估计仍不是你我可敌。眼下，师弟你少不得要先回京中将此事告知师门了。”
　　“那师兄你。。。”
　　王姓儒者一振衣袍起身，眼神望着山上，坚定道：“既有邪魔作乱百姓，吾辈定斩之！”
　　严回生胸中豪气顿生，“我当与师兄共往！”
　　王姓儒者摇摇头，“此事干系重大，若是消息在此断了。你我二人担不起这责任！须得有一人下山回报。”
　　“师兄，以我二人再加上全一道观，未必不能与这些邪人斗上一斗。”
　　“师弟！”王姓儒者声音高了几分，“你未在边境与这等邪魔打过交道，他们的实力非是你可想象得到的。听刚才那人言，此番上面已有人得知咱们的行踪。若没有人挡住他们，你觉得山下那群人能跑的掉？”
　　“那为何不能是回生留在此地？”听着师兄竟有舍命独挡的意思，严回生语气也焦急起来，“回生实力。。。也不弱于师兄。还请师兄下山，让回生挡上一挡。”
　　“师弟，你是在质疑师兄的能力？”王姓儒者语气忽的淡了下来。
　　“回生不敢！”
　　瞧着师弟惶恐的模样，王姓儒者心里微叹口气。“这人也许只是望风，刚刚使些手段。你便有些狼狈。虽然你已领悟‘分境’，只是后面的邪人更加阴险毒辣，你经验尚浅，哪里能对付得了他们。”
　　“可是师兄你。。。”
　　“休要在作妇人姿态，难不成你要忤逆兄长之意？”王姓儒者粗暴的打断他，语气转而严厉：“速速下去护得那些人离去。”
　　自进学宫以来，师兄在自己眼中便是是君子典范，从未如此严厉对自己训话。此刻见师兄意志不可违，严回生只得止了话头，不敢再说，垂首行礼后向山下走去。
　　“师弟，你乃师门七代弟子中最有天赋之人。师兄岂能让你身处险地，这趟恶途，便由师兄替你过了吧。若是师兄身殒，还望你早日修的大成，扬我儒家声望。”
　　想着山脚下师弟施术的手段，王姓儒者眼中莫名闪过一丝黯淡。旋即又低声自语：“王子恒啊，王子恒！师弟才华傲人，你又怎可心生嫉妒？作那小人之心！”
　　他哈哈大笑两声，心中黯然一扫了之。转身朝着山上行去。口中吟唱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为世忧乐者，君子之志也；不为世忧乐者，小人之志也。”一路上伴着“啪啪”之声，却是那戒尺打在自己手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