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八大山人

　　这两日，行者们的武林多了一项最重要的谈资，就是巨阙城的那一场华丽暮色。
　　绝世剑客横空出世，登顶巨阙，剑碎天劫，为当年独孤剑圣传人，秉御剑之法。当然还有那个更离谱的鹿家当代行走鹿玑，虽然有大剑客指出，前者能在巨阙之上挥使万剑，乃是借了万剑本身有灵之便，但那一柄数十万剑器组成参天之剑已经给在场众人留下了终身难忘的记忆。
　　要不是鹿玑那一句捅破天的“剑道，非我之道”寒了天下剑客的心，年轻一代的剑道执牛耳者，还真不一定就花落独孤无名。
　　当然，开天劫而不渡，而后不假武器之便硬刚五色天雷，成功破掉域外天魔的沉沦之梦，如此等等甚至遮盖了前面所有的丰功伟绩，毕竟上一次有人经历五雷轰顶，还是在野史传说中啊。
　　成功上演了一幕传说照进现实的鹿玑此刻当真风头无两，许多身在巨阙城的豪门代表，都想趁着近水楼台之便，跟这位未来武林的掌舵者近距离接触一下，套套近乎，毕竟年轻人嘛，美色酒气一顿招呼，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就好办了。但紧接着，鹿玑连带着那位绝世剑客，还有失踪一年的水仙子一夜间消失不见，让各大豪阀的准备都落在了空处。
　　方向不明，人数不定，这茫茫山海之间，想找几个故意躲藏的行者，无异于大海捞针，许多人就这样放弃了。
　　当然，还有一小部分居心叵测的人显然不会。
　　巨粱官道旁的一条蜿蜒岔路上，一男两女和一头驴默默前行着，对了，驴子还驼了一个人。
　　“所谓的八大山人原先并非八个人，而是一个人，名为朱耷，此人实为揽月皇子，因厌倦了手足相残，父子相欺而削发为僧。前半生痴迷山水画卷，百岁时以画入道，为书画一法再添新姿，却是名为水鸟游鱼之法，其意怪诞夸张，与人切磋之时往往前一招不搭后一招，但天马行空之间却步步深意，让人防不胜防。”云华年说到这，顿了一下，故意卖了个关子。
　　“云姐云姐，然后呢？怎么现在变成了八个人了啊？”秦玄珠急道。
　　“你这性子啊，学学人家独孤，把持住自己。”云华年温和道。
　　“云。。云姐，其实我。。我也好奇呢，都快憋不住了。”
　　“好，那我继续说。这朱耷晚年时游历山水，在穷山恶水之间寻找传承者，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天资秉性合适的人。虽然没找到自己的传人，眼光深远的他却是先后发现了八个根骨上佳的孩子。”
　　云华年说到这，鹿玑接着道：
　　“这其中一个是上一代万剑山庄庄主的私生子，一身剑骨非比寻常，被他雪藏在山庄下面的村落里，正巧被朱耷看中，又正巧给送回了万剑山庄，算是帮了那四处留情的老庄主大忙。
　　第二个呢，被朱耷送去了他的老友那，也就是天山上一代山主虚竹子。
　　第三个孩子叫申公屠，出身于浮屠山申公氏的一道没落支脉，朱耷发现他之后，就直接把那孩子送到了申公老祖的面前，本来眼见家族凋零的后者在看到申公屠的第一眼，就直接传令更换下代家主，当时还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第四个孩子最是传奇，他拒绝了朱耷带他去文道胜地拜师的建议，理由是他要子承父业，继续在一个百十户人家的村庄里当教习先生，这孩子除了对画道无甚天赋兴趣，实在太对朱耷胃口，于是他也算是用心良苦，亲自去找那时的文道圣人，用全部身家换了一本本已断绝传承的《浩然正气法》，连夜放在了当时还是少年的司空图枕头底下。之后那位一夜入圣的白衣儒生，你们就算再孤陋寡闻也该听说过了吧。
　　第五个孩子在被朱耷发现时，差点被同村村民当成妖怪烧死，因为那孩子出生便有白须白眉，甚至出口成言，于是朱耷在救下他后，怕其早夭，就赶去了长生道所在，希望当时的长生道主能救救那孩子，谁知后者看到那孩子后就喜极而泣，连呼师父，以为好友精神失常的朱耷就偷摸走了。
　　剩下三个乃是同胞三兄弟，和朱耷同宗，三人心念相通，天性淳厚，但天赋寻常，朱耷当时灵机一动，就将三人送去了医道传人那里，后来，三人不负众望的传承了除了医道传人之外，再没人能驾驭的金针补脉之术，以及古医道庞杂到可怕的无数药理知识和施术法门。”鹿玑说到这，又再度趴到了驴子背上，双目无神的目视着前方。
　　云华年继续道：“朱耷一生没有子嗣，至死也没寻到一个合适继承其衣钵的传人，感知大限将至的他，最后到各地看了一眼当初他挑选出来的孩子，将三百年间数万幅字画尽数分而相赠，然后随便寻了一荒山，以身喂狼饲鹰，尸骨未存。”
　　“太惨了吧！为什么这么惨啊？我好想哭啊！”秦玄珠手舞足蹈道。
　　“八个孩子长大成人，在江湖上相聚，又都闯出了诺大名头，为感谢朱耷知遇之恩，便合称八大山人，约定每过十年，每人都要在各自势力范围走访荒川大泽，试图为那位共同的伯乐，寻找一位真正的传人，届时再将朱耷相赠的数万字画合并，物归原主。”云华年不无感慨的说道。
　　“哇，前些天那八个怪叔叔原来这么好啊，早知道应该让他们都签个名给我的，哎，失策失策。”秦玄珠捶胸顿足道。
　　“以…以后会再遇到的。”
　　“八大山人本就各自称雄一方，如今因为朱耷又有联合之势，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鹿玑趴在驴背上沉吟道。
　　“再联合也就是八个第二圣境，你鹿家在乎么？”云华年打趣道。
　　“喔？知道圣境的人可不算多，看来你师父酒仙人藏拙了啊，也是，要不怎么能教出个敢凭肉身渡劫的徒弟呢？”鹿玑毫不示弱地反将了一军。
　　云华年识时务的闭上了嘴，鹿家底细不是一句话能问出来的，但她葵水一道，或者说如今的癸水一道可禁不住鹿家的探查。虽说鹿家没什么理由对付她和她师父这种道林一木的小小道统，甚至由于她曾救过鹿玑一命，鹿家还欠她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但这些都不能抵消自身底细暴露于一个庞然大物视野的恐惧感。
　　鹿玑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便道：“没有探你底细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毕竟酒仙人大名在外，和你一起消失一年，如今你就在我面前，却从未听过你提过你师父，无论如何都有些奇怪。别放在心上，我只是好奇心重而已，并不太在乎这些与我毫无干系的事情。”
　　云华年也是一怔，然后轻笑道：“没想到鹿家少主也有一颗玲珑心，倒是我想太多了，鹿家少主哪看得上我和师父这小门小道。”
　　鹿玑听见这话，坐起身来，罕见地正色道：“最近我想清楚一件事，鹿家是鹿家，该代表鹿家的时候我会扯起这面大旗。但鹿玑就是鹿玑，不代表鹿家的时候，我只是个暂时残废的一品凡俗境而已。所以，此时的你云华年可不是什么小门小道，我也不是什么鹿家少主。当然，你若是不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当我没说。”
　　“难得你鹿大少主没眼高于顶一回，那我就勉强当你是朋友吧！”
　　“那我呢我呢？”秦玄珠蹦蹦跳跳道。
　　“恩。。。还有我。”独孤无名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玄珠是我朋友！蠢剑胚你十年之内都是我剑侍，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哈哈哈…咳咳”鹿玑大笑道，却不想扯到了肺脏的伤口，一阵咳嗽。
　　就在众人一阵言笑晏晏之时，三道黑影从天而降。
　　“呔！此路是我开！”
　　“呔呔！此树是我栽！”
　　“喝啊！要想从此过！”
　　“留下…留…买路…下买财…财！”三个人最后本该统一的的一句话说成了小合唱。引得秦玄珠一阵上跳下蹦的大笑。
　　“这三个凡俗四品的活宝是来打劫的？”云华年嘴角一抽，说道。
　　“哈哈哈太好笑了！这三个矮矬子！”
　　“比我从山沟里出来时候还二啊，这开场白不应该只存在于画本里么？”
　　“你们三个要真的这种状态，咱们就等死吧。第一，这里是这条小路偏离主官道最远的一段距离。第二，咱们四个这种轻装简行的组合，一般强盗连抢都不愿意抢。第三，综合前两点，他们既然是有计划和目的的，咱们四个也只有我值得被这么针对，而如果是针对我，谁会蠢到真的让三个蠢货来拦道？”鹿玑以及极快的语速说完这些，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鹿玑稍重的喘息声飘荡在空中。
　　“大哥，他说啥嘞？”
　　“我也没听懂啊！”
　　“管他呢，打趴下在说。”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