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 生死夜渡

　　媚和冥觉终于见到生死河，立马生死渡口。
　　“似乎我们还是来晚一步！”媚仰望着刚刚落下的无边夜幕，内心无比沮丧。
　　“恶魔之嘴！”冥觉望着渐渐泛起波澜的生死河水，惊惶嚷道，“怎么办，母后？”
　　冷月初生，若一弯夜航小船。
　　渡口一带冷冷戚戚，既见不到摆渡的人，也见不到泊岸的船。异族侵入，人人自危，谁还会抛头露面在渡口摆渡营生？
　　生死河，生死一河之隔。
　　一路处心积虑，一路险象环生，到头来决定自己生死的居然是一条河，媚好不心甘。
　　“母后？”生死河前，冥觉只是稚嫩的九岁孩童，需要母后拿个主意。
　　“好不容易来了，是生是死，总得下水试一试。”媚把心一横，叮嘱身后的儿子，“抱紧母后！”
　　“嗯！”冥觉响亮回应一声，从身后紧紧搂着母亲。
　　战马在生死河边犹豫徘徊，几次战战兢兢试水都退了回来。
　　“不好，母后，有追兵！”冥觉依稀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冥觉细听，猜测道：“应该是一个人。莫非是师傅？”
　　媚可没有冥觉乐观，只要想想那青黑怪人的模样，便觉背脊发凉。她攥紧匕首，蹙眉注视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并且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假如追来的是敌人，她就自刎。
　　不多久，一匹黑马从高高的河岸跑下来，嘶叫悲鸣着。马背上似乎驮着一个人。
　　“那是师傅！”冥觉认出了天鬼的黑膘战马。他激动地挣脱母亲，从马上一跃而下，向着师傅跑去，不小心摔了个跟头，摔得很重，一时没有爬起来。
　　“冥觉，站住！”媚惊恐的叫唤冒失的儿子。来者一直趴在马背上，她不确定那是不是天鬼。
　　黑膘大马在跌倒的冥觉跟前停下来。马背上的人缓缓直起身，耷拉着脑袋，满头散乱的白发遮挡在胸前。
　　“师傅。”星觉趴在地上，抬头望着马背上的人，战战兢兢轻声喊了一声。
　　天鬼缓缓仰起头，把散发拨到背后。身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红光。冥觉刚爬起来，又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师傅？”冥觉怕得要命，不知道这红光是怎么回事，但他预感到这不是好征兆。媚赶忙跑过来，跪在雪地里，紧紧搂着儿子。冥觉吓得不轻，浑身都在颤抖。她将下巴轻轻放在他头顶，给他温柔安慰。
　　“徒儿，莫怕！”白发魔嘴巴紧闭，声音如同从另一个世界传出来。黑膘马悲鸣，用嘴巴轻触冥觉的胳膊。冥觉伸出双手，抱着马儿的大嘴。黑膘马用舌头舔着他的手心，湿湿的，却感觉温暖。
　　在师傅和黑膘马的鼓励下，冥觉勇敢地站起身，挪动碎步，慢慢靠近师傅。他注意到在星星点点红光下，师傅浑身鲜血淋淋。他不相信眼前一幕是真实的，白发魔天鬼居然不是天下无敌？一个荒唐的玩笑，给稚嫩的心灵扎上一刀。“师傅，你不是突破了幻影狂刀第七重吗？”他伸出小手，握着师傅垂下的左手，这只手掌厚实粗糙，比握着父王的手还要亲切。然而这只既让他感觉亲切又让他羡慕的手此刻冰冷无力。
　　冥觉忍不住抽泣起来。
　　“擦干眼泪！为师的徒儿岂能如此软弱？流再多眼泪也不能报仇雪恨。”天鬼保留最后一口元气，腹语道，“谨记为师遗言——师傅身死，魔元不灭。吞魔元，继承赤血斩，勤习幻影狂刀，为师傅报仇，早日收复黑雪城！”
　　天鬼对冥觉一番临终叮嘱，竭尽最后的保命元气，身体一歪，跌落马下，一代傲世魔将就此殒命，无声无息。媚探探天鬼的鼻息，怯怯地告诉星觉：“白发魔天鬼已死。”星觉嚎啕大哭起来，扑倒在天鬼尸体上，狠狠发誓道：“冥觉一定谨记师傅教诲，为师傅报仇，发誓杀死那怪物，管他是三头六臂，还是狗屁三世魔人！”起完誓，冥觉使劲揩干了眼泪，不再哭泣。
　　此时，天鬼身体血窟窿里的红光渐渐凝聚成一个红色小团，并不断长大，稳定下来比冥觉拳头还大。红色团子缓缓升腾起来，甚是神奇。冥觉和媚看得目瞪口呆。
　　“这红团是何物？”冥觉疑惑不解。
　　“这便是传说中的魔元！”媚对冥觉说道，“天鬼虽死，魔元却生生不灭，它要寻找新的身体重生。”
　　红团继续上升，一阵冷风吹过，仿佛将要飘走。
　　“快，逮住魔元，切莫让它跑掉！”媚有些紧张，催促儿子抓住魔元。
　　冥觉对魔元一无所知，此物不仅能飞，还能发出红色的诡怪光芒，所以犹豫不决，不敢触碰。魔元拥有神奇的力量，如白发魔所言，拥有魔元，对将来光复鬼魅大有裨益，所以冥觉的犹豫让媚甚为焦急。
　　“快呀，逮住它！难道你忘了你师傅临死的嘱咐吗？”媚故意用天鬼的死亡来刺激冥觉。
　　这招果然奏效。冥觉一狠心，闭上眼，一把抓住魔元。那红团发出唧唧叫声，仿佛是一个悸动的生命。
　　“吞下去！”媚命令。
　　冥觉的嘴唇刚刚触碰到魔元，魔元便倏地钻入他体内。冥觉突然失去意识，扑通倒地，如同癫痫发作一样抽搐不止。媚惊恐莫状，大叫儿子的名字，扑到地上，将他搂紧怀中。冥觉抽搐渐渐减弱，媚抚摸着儿子滚烫的小脸，流着泪心痛地喃喃道：“没事，没事，我儿吉人天相。”
　　冥觉微微睁开眼，他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还有些虚弱，问道：“母后，我为何在你怀里，发生何事？”他突然回忆起魔元，便又问道：“魔元在何处，飞走了吗？”
　　“魔元被我儿吞到肚里去了。”媚破涕为笑，关切问道，“感觉如何？身体有无不适之处？”
　　冥觉摇摇头，他短暂失忆，记不得触碰魔元那一刻发生过什么，现在他只感觉身体有一股暖流游动，没有任何不适之感。
　　媚脱去天鬼身上沉重的护甲，跟冥觉配合着把尸体拖上一块残船木板，然后推入生死河中。简单告别后，冥觉拾起赤血斩。大黑马悲鸣阵阵，随即纵身一跃跳下生死河，追随天鬼飘走的尸体而去。它在河中游了一段，然后一个骇人惊涛涌来，仿佛恶魔张开了嘴巴，将黑马和尸体一并吞没。
　　此时尚未脱险，剩下那匹马死活不涉水，母子两人望着神秘莫测的生死河，焦头烂额，无计可施。
　　恰此时，一艘渡舟悠然沿着河岸线飘来，舟上站着一摆渡人，身穿蓑衣，头戴大斗笠，还带着骷髅头面具。
　　奇迹般出现一个摆死渡的人。绝处逢生，母子喜不自禁。
　　“船家，我们要夜渡！”媚冲摆渡人呐喊。
　　“那要看价钱。”摆渡人在他们跟前停泊。
　　媚看了一眼那匹没用的战马，道：“一匹战马如何？”
　　摆渡人冷笑道：“虽说夜无名烂命一条，也不能贱卖。”
　　冥觉傲慢嚷道：“你可知我们的身份？”
　　摆渡人不屑答道：“与夜无名无关。要让我冒死渡你们过河，便是买我的命，就得依我的规矩。马我不稀罕，倒是有两样东西可做交换——美人或是宝刀。”
　　媚把心一横，牵着冥觉跳上渡船。
　　摆渡人不着急开摆，冷冷问道：“给刀还是给人？”
　　冥觉将赤血斩死死抱住。媚把冥觉紧紧搂在怀里，安慰道：“噩梦就要过去了。”
　　“母后？”冥觉不安地盯着母亲闪着泪花的眼睛。
　　“闭上眼，不管待会儿听见什么声音，为了活命，为了光复鬼魅，我们咬牙忍耐。”媚放开冥觉，大气凛然走进船篷里。
　　小船在晃动，船篷内传出摆渡人恶心的嚷嚷声。冥觉咬紧牙，闭着眼，发誓定要练好武功报仇雪恨。
　　夜渡生死河，从恶魔之嘴侥幸逃生，总算是突围了。媚和冥觉僵立河岸，感受不到一丝绝处逢生的愉悦，木讷回望黑雪城，听着红眼狼的嚎叫，复仇的火种在弱小体内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