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冷面巡风

　　飞龙军营迟迟不见红灯高挂，渐渐失去耐性的王后瞥一眼尖嘴鼠腮的大法师，甩一甩裘披，翩然步入巍峨城楼暂歇。
　　法宙掩护于城头垛口间，来来回回踱步，畏畏缩缩瞭望敌营的动静，紧张得眼皮抽搐。夜风苦寒，夹杂着雪花灌入垛口，呼呼嗖嗖，把发宙冻得直哆嗦。他挤一挤眉头，眨一眨眼皮，眉睫上冰霜咯吱咯吱作响。而他身边那些戴着面具的城头小卒，此刻就像一尊尊塑像，风雪中岿然不动。
　　城楼内，王后守着小火炉。融雪煮香茗，满堂飘散清香。大敌当前，将军们身着黑色带帽披风，神色严峻，各行其是，有的顶着雪花出出进进忙于防务，有的商讨战术争得面红耳赤，还有的默不作声在角落擦拭兵戈，唯独一直不见统领巡风。
　　大雪已经纷飞十日，没有人敢保证明日继续下雪。今夜必须突围，借着无边黑幕和漫天飞雪杀出重围，渡过生死河，前面便是一条生路。从黑雪城到生死渡口原本需要一个时辰，突围必然要跟敌人一番周旋，另外计划一个时辰。赶到生死渡口必须赶上白日，错过两个时辰白日，要么死于追兵之手，要么死于恶魔之嘴。最好的突围时机是天亮前一个时辰，顺利正好天亮赶到渡口，不顺利也有足足两个时辰抢渡生死河。太早，白日未至，留给敌人追歼的机会；太晚，错过白日，生路便被堵死……
　　王后反反复复琢磨着突围的时间节点，半点不容有失。她已经不再对法宙的美人计报多大希望，心想即便不能分散飞龙军势力，拥有天鬼和巡风两位魔人冲锋陷阵，逃生机会并非渺茫。天鬼已为我用，而巡风——这人冷面无情，素来目中无人，难以驾驭。唯独此人对冥稷忠心不二，这份愚忠关键时刻居然可以利用一把。香茗的香气更加怡人，王后优雅小酌一口，露出满意的笑容。
　　“飞龙大营有异况！”望楼上哨兵高呼，并发射戒备信号。
　　果真，敌营突然高挂红灯。法宙瞪大鼠目，确定在夜风雪里飘摇的那几盏正是作为信号的红灯。法宙搓搓手，喜不自禁，如释重负。他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墙头弓箭手的胸脯，拱手奚落道：“石头垒的城，铁打的兵，天寒地冻，也就你们撑得住，本法师扛不住，报喜去啦，失陪！”
　　“飞龙王重色，果真名不虚传！”法宙一面感叹，一面朝着王后邀功报喜，“贺喜王后，计划一切顺利！”
　　“难道不是应该先向大王贺喜吗？”王后纠正飘飘然的大法师。王令是大王的，密函也是大王的，她和他只是替王办差。越是关键时刻，越要沉稳低调。
　　飞龙王既已按约定高挂红灯，接下来便由法宙出使敌营详商，如何以美人换得苟安。
　　王后手持鬼魅骷髅金令，让城门守卫打开小角门。鬼魅令既出，守卫自然乖乖开启城门，放大法师出城。法宙捧着被黑布包裹的千寻灯，刚刚迈出城外，角门便重重闭上，吓他一大跳。他不安地回望，黑雪城城门紧闭，孤身立于城门口，若落单的幼兽，战战兢兢，汗毛竖立。他闭上眼，深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缓了一阵，法宙迎着风雪，踩着厚厚积雪一步一顿离开黑雪城。他眯缝双眼，蹙眉仰望夜空，喉头不停上下起伏，兴许在祈祷苍天保佑此行平安，得以逃出生天。
　　护城卫统领巡风看到信号，疾步回到正门，于城头观察敌营动静。突然，巡风见城外隐约有一人，细看，乃鬼魅族人，正朝敌营走去。
　　巡风朝着角门怒喝道：“为何放人出城？”
　　城门守卫哐当哐当一阵疾跑，上了城头，跪地禀报：“大法师出城！”
　　“大法师又如何？”巡风迅速从后背取下巨弓，欲引弦射击，治法宙死罪，“私通外敌，死罪！”
　　“王后手持王令，送大法师出使敌营，为大王办事。”守卫急忙解释。
　　巡风回头望着守卫，目光锐利，观守卫面不改色，其言可信，方放松箭弦，垂下巨弓。电光火石，生死一线间，守卫救下法宙一命。
　　此刻法宙因为即将深入龙营而忧心忡忡，步履沉重；然而，对身后已经发生的惊险一幕他毫不知情。
　　终于等到巡风，听着他狂躁怒吼，王后再次登上城楼。
　　“统领，媚在此等候多时。”王后态度亲切，浅浅一笑。
　　然而巡风态度冷漠，对她和她的笑颜视若无睹。
　　王后并不死心，近前两步欲为他拂去肩头雪片，刚刚伸出手来，巡风却往一旁挪出一步。她那只纤细玉手拂了个空，停在空中，好不尴尬。
　　“呵呵，统领总是无视本后好意啊！完全当本后是透明人。”王后自我解嘲般轻笑两声，也不在巡风跟前贱称媚了。
　　“王后拥有倾城之貌，无论身处何处都若明星熠熠生辉，岂能被无视？”巡风真不愧是冷面郎，尽管是一番戏言，听起来却格外冷酷。
　　“此刻听到‘倾城’二字，不像是夸奖，倒像是骂本后。”媚冷冷一笑，“尤其是从统领嘴里说出来，感觉像刀子割肉一样。”
　　媚撇了巡风一眼，那眼神勾魂夺魄，但对一个冷面冷心的人一点效力也没有。
　　“如果没重要事办，请回吧，城头并不适合娇贵的王后逗留。”巡风抖一抖披风，“小将防务繁忙，恕不奉陪。”
　　“大王已经做了决定，黎明前突围。”
　　巡风正要撒步离开，却等到王后在背后如此呐喊一句，顿时定在那里。
　　“小将信不过王后。”
　　媚亮出鬼魅王令。
　　巡风依旧不屑一顾，道：“小将现在便去找大王问个清楚明白。”
　　“这几日大王没少劳心劳力，此刻正在安睡，养足精神准备突围。这两个时辰里他不希望被人打扰，索性将王令郑重交托本后，大小事务暂时由本后代理。”
　　任凭王后说得冠冕堂皇，巡风一个字都不信，风风火火前往鬼魅王寝宫一探究竟。以他对大王的了解，王令不会轻易交托他人，更何况是一个不足委以重任的女人。此刻王令在王后手中，让他惴惴不安，担心大王遭遇不测。
　　大王贴身侍婢守在寝宫门外，说大王正睡得香，张臂拦着巡风，不让他进去打扰大王休息。
　　巡风没有说话，仅仅一个犀利的眼神，便让侍婢垂下头来，退去一旁，缄口不言。
　　巡风轻轻推门进去，轻巧走近几步。寝宫内，大王沉睡王榻之上，面色红润，鼾声平稳，安然无恙。他放下心来，不忍心叫醒大王，小心翼翼退出门外。至于突围是王命还是王后假传王命，一两个时辰过后，待到大王醒来便真相大白，于是巡风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王后身处昏暗的丸药房内，面前是一位胖墩墩的妇人。
　　“如何，今夜便要见真章，那只‘药鼠’可堪大用？”
　　“王后尽管放心使用，这只药鼠小人悉心培养了三年，体态、举止、声线均无一点破绽，就连身上散发的气息都一模一样。”
　　王后满意地点一点头，赏给妇人一大笔钱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