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他成了有故事的人

　　上班路上，高志远在十字路口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坐在副驾驶的女人身子倾斜，一脸媚笑，正举起她白皙的小手抚摸驾驶员胡子拉碴的下巴。
　　他想转移视线，可脖子僵硬，根本扭不动。
　　既然扭不动，那就接着看吧，也许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
　　偏偏这时候，绿灯亮了。
　　妈个巴子的！
　　真不要脸！
　　他没法不骂，因为车载故事的女主角是他的老婆俞美娟；配角是俞美娟的老板任大强。
　　看来自己的预感没错，该来的还是来了。
　　可仅仅是摸了一把胡子，又能说明什么呢？
　　或许是一只苍蝇落在了上面，身为下属，总不该看着不管吧？
　　对，对，老婆是在尽义务，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志远加快脚步往前赶，到了单位大门口，却被门卫张大爷拦住了。
　　张大爷朝着四周扫一眼，小声问他：“单位换一把手了，你知道不？”
　　“啥？”高志远一愣，“你听谁说的？”
　　“司机小吴今天早上来拉东西，说庞总调省公司了，他也跟着一块过去了。”
　　“调省公司干吗？”
　　“好像是副总。”
　　“是吗？”
　　张大爷一撇嘴，不无挖苦地说：“你这副主任是怎么当的？这么大的事儿都没人告诉你。”
　　高志远快步上了楼，见办公室主任刘玉峰正坐在那儿写东西，脱口问了一句：“庞总调走了？”
　　“哦。”
　　“怎么这么突然，一点风声都没有。”
　　“领导调动还用得着向你汇报了？”刘玉峰头也不抬，吩咐道，“赶紧去把会议室的门开了，通通风，打扫一下卫生。”
　　话说得有点刺耳，但高志远不但没有丝毫介意，反而感觉心际间豁然开朗起来。
　　老东西，你终于挪开臭烘烘的屁股了，被你压制了那么多年，老子终于可以透口气了。
　　但这种喜悦没有维持多久，就被自己的一声屁响给搞得诚惶诚恐。
　　那时候新老交替的会议正在进行中，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一股气流顺势而下，排闼而出。
　　动静大了点也就罢了，偏偏还他妈带着一股子异味儿。
　　与会的几十号人哄堂大笑，有人还夸张地捂紧了鼻子。
　　正在前台讲话的前任老总庞耀宗停顿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头，迅速恢复了常态，继续他的离职演说。
　　好在没人知道具体的“作祟者”是谁，台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会议结束后，新任老总孙超圣故意放慢了脚步，悄声问正在收拾东西的高志远：“你姓高对吧？”
　　“对……对，孙总，我姓高，高志远。”
　　“你放的？”
　　高志远尴尬一笑，没说话。
　　“好，放得好！”孙超圣说了一句，转身出了门。
　　高志远一头雾水，他搞不懂那句“放得好”的涵义究竟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声“炮响”一定是个不祥之兆。
　　你大爷的狗臭屁！
　　咋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来了呢？
　　早放也好，晚放也罢，你他妈还真是会挑时候，偏偏在人家努力煽情的时候搞出了动静。
　　看来这个新来的孙总也不是个善茬，他竟然能察言观色追踪到一个屁的主人，这足以说明他是个“猴精”。
　　一般情况下，新任领导的“三把火”是要烧的，可孙超圣迟迟没有动作，唯一的举措是把各部门的电脑接入了互联网。
　　此举深得员工员的拥戴，而受益最深的莫过于高志远了，他不但有了消遣之地，还无意间获得了一份网上恋情。
　　这年头，网恋并非啥稀罕事儿，可在他那儿就显得意义非凡了。
　　高志远是个传统型的人，处事循规蹈矩，尤其是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他怎么会玩那种游戏呢？
　　但他真的就玩了，一段时间里沉湎其中，难以自拔。
　　那是开通网络的第二天，高志远正在上网浏览新闻，有一个叫“相信有来生”的网友申请加他为好友。
　　对方的资料显示是个女性，并且年龄相当，住在同一个城市。
　　几乎想都没想，鼠标就点了上去。
　　从此，他就成了有故事的人，不但谈起了网恋，还慢慢演绎成了现实版的隐秘爱情。
　　只要一有空闲，高志远就跟“相信有来生”在网上腻歪，俨然一对热恋情侣，没白没黑，无话不谈。
　　女人也很投入，嘘寒问暖，体贴入微，还时不时地喊他一声老公。
　　那段时间，俞美娟正跟他打冷战，网上恋人的出现正好填补了他的空虚和孤单。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相信有来生”说咱们再深入一点吧。
　　高志远问怎么个深入法。
　　她说：打开视频吧，我想看看你。
　　高志远说欣喜不已，说当然可以了。
　　她说：但我有个条件，也许对你不公平。
　　高志远很大度，说只要你愿意，怎么样都行。
　　她说：我暂时不能露脸，可以吗？
　　高志远问：你的意思是只能你看我，我不能看你了？
　　她说：只是暂时的，以后会让你看，让你彻彻底底看个够。
　　高志远有点不情愿，说：是有点不公平，但只要能看到你就行，哪怕只是个影子。
　　她说：谢谢你了老公，我可真想好好看看你。
　　高志远说：我一个愣头愣脑的傻爷们，有啥好看的？
　　她说：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是前世那个样子。
　　这话听上去有点儿怪异，但在网络上就平淡无奇了，因为那本来就是个虚拟的世界，何必当真呢？
　　高志远发一个笑脸，说：前世的事情你还记得？
　　“当然了。”
　　“莫非你投胎之前忘记喝孟婆汤了？”
　　“喝了，但不管用，因为记忆太深，那玩意儿不管用。”
　　高志远心潮起伏，情感跃动。
　　看来她是个痴情的女人，要不然怎么会那么投入呢？
　　要不然就是个演技高超的骗子，可她投入了那么多的时间和感情，究竟想从自己这儿得到什么呢？
　　……
　　高志远迟疑了，心头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也许自己不该这样，一个大型企业的机关工作人员，在网上消遣一下也就罢了，怎么好打开视频看真人呢？
　　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自己？
　　可“相信有前世”好像已经迫不及待了，主动发来了视频请求。
　　高志远稍加迟疑，推动鼠标点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