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两

　　漫无目的地行走，终于在一个熟悉的地方落脚，透过一丈二的墙头看到萧瑟的树杈。这是王宅的北墙，里面有些人声，不用说县衙又派人过来调查了。
　　这次是灭门的大案，就连县衙里也死了不少办差官，杀官视同造反，那还了得，阵势肯定小不了。而终究纸包不住火，天一大白，借由街坊四邻和游方的货郎一传扬，县里乃至整个州府都轰动了。
　　知府闻讯震怒，一面命知县限期加紧查办，另一面又从府衙中调拨了五十名衙役临时作保，协助知县。瞧见没，就这一整天，王宅进进出出的全都是衙役、仵作还有一些善后的杂役。
　　王家灭门，知县甚为上火，推掉了其他各类公事，调派各路可用之人全部出马，自己也多次亲临，恨不得立马能抓到元凶。他自知此次责任重大，查处不力随时都有罢官免职的风险，另外还有一层让其甚为不爽，王家的财产原本是自己县衙可以充公填私，可惜现在来去的人都是府衙的差役，这点油水个个登记在案，看来肥水是绕过他流到别人的田里去了。
　　夏翊兜兜转转，回到这里，也是百感交集。前一次来这里，人丁兴旺，再一次来这里断瓦残垣，感叹世事无常，不甚唏嘘。他转过拐角，顺着西墙向南走，在西南的拐角处，就能听到一阵惊呼声。原来那边熙熙攘攘地聚着一群人，个个衣着朴素甚至一些乞儿叫花参杂其中。衙役们正将王宅中一些不值当入库的东西向外扔，这群人一见有合用的东西扔出来，便飞扑上去，偶有争夺而撕闹起来的，也很快被新一批货物的到来而淹没。虽然是凶宅的东西，但是对穷人而言，百无禁忌，是难得的狂欢。
　　夏翊本想过去凑个热闹，猛然间发现南墙横着一排尽是自己头像的画图缩影。定睛一看，正是州县府衙的通缉告文，赏银已经翻倍至一千两。告文写的明白：“海捕令：通缉淫贼风里去，奸***长女，杀人越货，罪大恶极，近有出没，凡提供消息者赏银五十两，凡活捉风里去赏银一千两。”
　　夏翊不由得面红耳赤，瞳仁放大，他何时受过这委屈，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是我的头像、我又何去何从……种种念头飞驰而过，绕成了一团麻花。他忙以袖遮面退回阴暗处，他心想：‘风里，风里去，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又何苦阴魂不散，把我死死拖下水。说也奇怪，自己与人未打过几个照面，为何画中影像与我一般不二。这如果是各州各县都有张贴，我可真就再无容身之所了。’
　　“小兄弟，老夫久侯了。”夏翊闻声一阵寒颤，犹如惊弓之鸟。待他回过头，发现说话之人正是之前在醉仙楼遇到的算命先生。夏翊心中暗自佩服，凭他多年听声辩位的造诣居然丝毫未有察觉他靠近，说明这位老先生不仅轻功造诣极高，也是一位有德行的人，不然他若有一丁点歹念，自己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想到这里，他赶紧施礼：“看老先生这么俊的功夫，想必是武林的前辈，世外的高人，刚才我多有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之前走的仓促，也未请教老先生高姓大名。”
　　老先生笑笑道：“小兄弟，不必客气，我既不是武林前辈更不是世外高人，常年游走的一个算卦先生而已。既然你问到这里，我也不隐瞒，我告诉你的外号不曾虚假，若你要问我姓名，老夫姓丁名自春，乃是山东崂山人士。”
　　“那么，你此次前来，说是专门等我的，是有何赐教？”
　　“时也运也命也，我借你五宫相再卜一卦，卦象直冲司斗却有金星隐现，乃官司缠身却有贵人相助之象。试问这会儿有什么官司能比这里的还大呢？故此，老夫下了醉仙楼就在这边等你了。真是罪过，再晚一点，老夫可就冻僵在这边了。”
　　“老先生身强体壮不要笑言了，只是眼下确实诚如老先生所言，我有官司缠身，不得其法，确要讨教。只是先生为何要来帮我，不怕我真是这罪大恶极之人，到头来助纣为虐？”
　　丁子春举起一根手指道：“好也罢，坏也罢，我只管卜卦解卦，我与你也是缘分，有缘就能解上这一卦。解卦一两，不二价。”
　　夏翊笑道：“原来丁老先生追我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两？”
　　“要知道善财难舍命穷人，一言卦书值千金。”
　　夏翊其实真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贪财的老头也是世间少有。他不情愿且又略带无奈地掏出一两银子交于老先生。丁自春见银子到手掂量了一下，兴奋地揣入怀中：“恩足秤，这样我先引荐你一个人。你快快随我来。”他走了两步又一回头，沉思片刻道：“现在告示张贴的到处都是，我想你这样行走多有不便，我给你准备了斗笠快快戴上。这个，承惠一两。”
　　“老先生别名莫不是丁一两？”夏翊一边戴斗笠一边苦笑。
　　两人正要离开，一颗榴火弹封住他们去路。他两抬头一看，墙上蹲坐两人，一人胖大的身躯，面白无须，狐眼蒜鼻，阔口，一张嘴牙还掉了几颗，别提多丑。他头戴毡帽，一身黛色短袄长裤，手提着一把赤色短弓。身边还有一人，文生公子模样，瘦脸长须，手持白纸扇，一个劲地媚笑。
　　“我家大爷请两位留步。”文生公子说罢施了一个礼。
　　夏翊举目上看，发现此人甚是面善：“我们是否见过，我感觉似曾相识。”
　　“不错！在下徐然，乃是前科的一名秀才，之前跟随的便是九珠连环朱占武。当晚我不知道你用的什么邪法，让我家二爷中奇毒而惨死。我们这边规矩，横死之人不得下葬，所以现在尸体还躺在义庄。俗语说的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想要二爷早日入土为安，你就乖乖地让我们开膛剖肚，以慰他在天之灵，你看如何？”这徐然一边切齿地说着，一边嘴角歪歪着，有点似笑非笑的模样，显得极为诡异。
　　“呀呀呸！人又不是我杀的，为何让我偿命。当日还有一人在场，我想肯定是他做的，小爷从不使毒也不屑使毒。”夏翊虽然实话实说但是心里也知道自己一点证据都没，说的也是十分没有底气。
　　“当日众目睽睽，那怪人被我家二爷活活烧死，除你这个外人之外，其他都是自家兄弟。你要说其他也就罢了，非要把罪过推给一个死人，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徐然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他没死，我后来还见过他。”夏翊感觉十分憋屈，大吼一声。
　　“哎，将死之人，嘴还不老实。大爷您看着办吧。你们两位听好了，这位就是朱占武的胞兄朱占文，外号火流星。”话还没说完，他便被大爷朱占文一把推开：“叫你小子在这边跟人嚼舌头根子，啥话也没套出来。还是看我的吧，让我把他们一个个拿下，到时候鞭笞、火燎，他们的嘴巴就老实了。”
　　说罢，朱占文双手架好弓和火弹子，手一松，五颗火弹朝两人射去，顿时浓烟四起，火油被引燃漫天飞舞，一旦沾上身子可能就直接将人活活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