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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暗夜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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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两天,天气极好,日光大盛。
  竺衣失眠症状暂未出现,路麦想拉着她去西林狩猎。她确实好些天不曾打些野味了,耐不住路麦的磨人,答应了他。
  路麦当然不会一人与她前去,少不得拉上欢七、师乔。
  左柸总会过去西林,远远看着几人玩耍。
  林中狩猎的人异常开心。竺衣不会武功,但她精射箭,上树矫捷的如一只松鼠。路麦几人会轻功,并不见得比她灵活多少。
  师乔尤其喜欢颜色艳丽的野雉,欢七更喜欢狡猾的雪狐,而路麦则不同,不管竺衣猎到何物,扔给他他都照单全收。
  师乔和欢七每每嘲讽他:当初欺负人家最凶的,现如今只能舔着脸哄人家开心。
  路麦掏出他背后的弯刀做样子示威……
  无人理解,他因为先前对竺衣的偏见,至她假死后,方醒悟曾经的自己有多么混蛋。有人说,心里的悔恨多是由作恶的不安带来的,那么他对竺衣便是。
  天知道,他这段时日活得有多轻松。
  这边几人玩得正畅怀,全然不知左柸来了。竺衣站上一颗粗壮的沙枣树干,左手取了箭矢上弦,微扬着小脸,美眸微眯,调整了角度,“咻”地放出手中之箭,朝一株红柳丛射去。
  远处即时响起凄厉的尖叫,一只雪狐脖颈插箭,歪歪扭扭跑出了红柳丛后的小雪丘。
  欢七大喝着“精妙”跑过去捉那雪狐。这距离委实比较远了,却还是被她猎到。
  左柸站的不算远,看着她脸上溢出的得意之色,忍不住跟着笑了。
  将至晌午,身上玩出薄汗的竺衣困意来袭,打了招呼想回去睡觉。左柸看她开始打起了哈欠,连忙吩咐胥桉郢备马车。
  竺衣越走越乏,车夫干脆将马车驶进西林,在她瘫软前顺利接她上了车。
  左柸随后进来,她已睡着,他坐上软榻,轻悄悄将她的头抬起,枕在自己的腿上。看着沉睡的人,宽慰地想着断药或许已经不影响她的作息。
  马车颠簸了一下,闭眼沉睡的竺衣忽然睁了眼。左柸正低头看她,见她醒来,心慌了一瞬。
  “竺衣?”他轻声唤她。
  竺衣没有应声,杏眼半眯,眨了眨又阖上了。
  轻吁一口气,左柸嘱咐车夫稳当些。
  到了住处,他将她抱去房中,动作十分轻柔,竺衣还是在挨到床时又睁了眼。好在依旧是无意识状态,为她盖上衾被后,她复又睡去。
  胥桉郢等左柸从房中出来,告诉他已经找到老庄主的旧友坟山大夫。
  左邀爱做生意,亦爱结交好友,且关系最好的,当属几位医术了得之人,坟山大夫是其一,常年游医在西离。
  次日,左柸等来了坟山,与他一同进了古寨。
  坟山为竺优古看病,左柸则是去找竺腾,而后过去见了阿娘。
  为避免竺优古再缠着自己,左柸又给了竺腾五百两黄金,竺腾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没成想人家紧接着砸给他黄金两千两,令他免除仇水和阿娘的寨规束缚,承诺他二人可随意出入,居住自由,且其逝亲之墓不得动。
  竺腾激动得嘴角不住地抖动,连连道好。
  两箱黄金搬运进来,竺腾开箱查验,脸上贪婪的表情叫人生厌。
  左柸负手而立,面无表情,“望寨主今后管教同寨的人客气些,古寨得来的这些,可是左某看在他们三人的份上给的。左某以为值得,便给,若不值得,”他一字一句,说得那样轻巧,“左某收回的,可不止这钱财而已。”
  尚沉浸在无边喜悦中的竺腾闻言,忍不住去看他。左柸此刻正直视着这贪婪之人,末了微扯唇角,笑意凉凉。竺腾被这眼神惊得忍不住站直了些。
  这个年轻人?究竟是看得到,还是看不到?
  “寨主,左某想问,寨外的竺衣是你何人?”他问,这语气逼得竺腾不敢隐瞒,他连忙低声说:“她是我的一个女儿,自出生起就很晦气,所以……”
  左柸抬手,示意他不必说了,竺腾老实禁言。
  坟山刚为竺优古看病出来,见这情形,吊儿郎当地走到左柸面前,唏嘘不已,“贤侄,多年不见,怎么还是压着人说话?好歹让人把话说完喽。”左柸收回原先负起的手,朝他恭敬作揖,未言语。胥桉郢忙上前将坟山请了出去。
  临走之际,竺腾试探着问:“老夫实在是不知道,那竺衣与柸先生究竟有什么关系?您为什么要帮她做这些?”
  彼时左柸已走至门口,闻言停住,他没有回头,朗声道:“大抵是未两清的关系。我从前欠她的,必须用这余生偿还。”
  言毕,离去。
  他回到住处时,坟山在门口与竺衣闲聊得正开心。
  坟山发量稀疏,为数不多的头发顽强地绑成一个发咎,发咎下坠着一枚铜钱。竺衣也不知为何,偏偏看上了坟山头上的铜钱,想着人家挂在头上的,定有着特殊意义,遂不好意思要,时不时瞄两眼。
  那坟山发现了,问她:“想要老夫的保命圈吗?”竺衣点点头,而后一回味“保命圈”三字,赶紧摇了摇头,傻笑,“就是看着好玩,我才不要。”
  坟山一把抓下来,“逗你个小丫头鬼的,这是老夫在一个坟头上捡来的,宝贵着呢。”说话间已毫不客气地递到她手上。竺衣听到“坟头”二字,一阵哆嗦,“我不要,我不要。”坟山咯咯一笑,就要戴回去,待看到铜钱圈上带下来的几根头发,蓦地哀嚎出声,“老夫的头发!”
  竺衣立时吓得跑了一丈远。
  左柸这时赶回来,她喊了句“柸先生”,左柸站在原地,轻笑。
  “嗯。”
  坟山混迹西离这么些年,多多少少知道西离密蛊,但他也仅假他人之手买过几次蛊药,药蛊尚未接触过。
  于是他趁入寨给竺优古看病时,总忍不住打听些关于药蛊的事。未曾想古寨的人对这古怪的老头严防密守,他根本不能探得丝毫。
  他又来问竺衣,竺衣掏出自己的陶陶罐罐,一一展示给他看。他看到那些或透白或通红的蛊虫时,直嚷嚷要拿头上的保命圈来换。竺衣干笑着收起了自己的宝贝。
  看似其乐融融的时光,总要起些波澜。
  该来的总是要来。
  断药的第三日晚,独属于竺衣的昏天暗地卷土重来。
  左柸平日入睡较晚,睡前会先去查看一番竺衣的情况。
  亥正时分,他照例过去。门推开,平日已经乖巧入睡的人,正抱着腿呆呆地坐在床上。她听见动静,反映了好一会儿才去看来人。
  他已经看见她未睡,心中骇然。依旧装作摸索的样子走到她床边,打算为她掖床被。竺衣保持着抱膝的姿势,转回了视线。在他的手还未触碰到自己之前,开口道:“柸先生夜里进一个女子房中,合适吗?”
  他顿住,慢慢收回了手,“你没睡?”
  哼笑一声,“想,倒是要睡得着啊。”竺衣从未用如此哀怨的语气跟他说过话。她看了看他,“你去睡吧,我不想在这种时候看到过去的人,总会想起不好的事。”
  语气恹恹的,“一个都不想……”她强调。
  他在床沿坐了,说:“我陪着你,你想我安静,我便不说话。等你困极了,或许就能睡着。”
  竺衣缓缓摇头。
  白天的她,可以与人谈笑风生,但这时刻,无论如何她是装不出洒脱的。
  “我刚才其实睡着了,但是刚睡着,有个人就闯进来,她把我吓醒了……”
  “她……们都还好吧?”她问,并没有看他,好像随口一问,答案并不重要。
  左柸听她终于提起了故人,喉结微动。
  往事如烟,竟消不散,凤眸微敛,掩去痛楚之色,他道:“我不知。”
  她果然并不在意答案,听他这样说,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在这夜里,极力让自己做个安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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