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苏远拍拍身边，示意林慧坐下来。
　　林慧踌躇了一下便坐下来。
　　“明天我们去村里看看，去吗？如果你走近这些淳朴的人，就会发现这是个跟你从前的世界多么不一样的世界。”林慧发觉苏远从来不说“我带你去做什么”，而是每一件好像都给你选择，时时刻刻在提醒你是自由的，他包容她，但决不替代她，跟他在一起没有一点压迫感，这更让林慧不自觉的产生了对比。荣泽宇不让林慧做很多事，任何事都是他为主导，他约束林慧很多事，而林慧只要服从就好。曾经听人说多了，林慧也会觉得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很幸福，自己闲在家里荣泽宇也不让她做家务，慢慢的变成一个无所事事一无所是的废人，心开始荒芜的痛苦，经常有一种很想了结这无趣人生的冲动。
　　而苏远不同，什么事都让她积极参与，但从不勉强，不求助他就不帮忙，他给她充分的自由，让她在每一件亲力亲为的事情当中领略活着的意义。聪慧如林慧，她怎能不知道他的用心。
　　现在世界只剩他们俩，他们可以跟着自己的欲望能走都远就走多远。但是，如果真的放纵了心中的火，是不是也要留下烫伤？某一天，她会瞧不起自己的，但是，今夜她渴望他温暖的怀抱，她说不出我要你要我，但是她希望他会不顾伦理道德，只顺从自己的意愿，就这么一回就好，她干涸的身体多么希望得到他的滋润。她从未了解自己是这么渴望爱抚。
　　“想什么呢？如果困了可以先睡一会儿，我会叫你的。”苏远看着陷入自我思想的林慧问道。
　　“哦，没有，没想什么？”林慧好像苏远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慌张的答道。然后又慌乱的接着问，“你不睡吗？”。立刻她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帐篷里只有一个睡袋。
　　苏远看着窘迫的林慧笑道：“哈哈，不用那么紧张，我不是大灰狼，不会半夜敲门的，你先睡一会儿，日出我叫你。”他希望有一天能重见不知愁为何物的豪迈林慧。
　　林慧苦笑：“那么智慧的你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天真的话，真是不容易。”
　　“只要能放下执着，就简单了。”
　　“说得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估计这辈子我都会缠在自己的茧里，就像我知道时光不可能倒流，我不可能是从前的我，你也不是从前的你一样。”
　　“是啊，以前我把什么事情都想得很复杂，弄得很累，没有信仰没有目标的人生就算在外人眼里再成功到头来还是沮丧。我常常在完成一个又一个目标后会重新跌入空虚，然后再定目标，再完成，再度空虚，周而复始，疲惫不堪，根本没有人们所说的事业成功的喜悦。”苏远凝视着林慧说，“直到我再度见到你，我才知道什么是救赎，怎样去救赎，那就是爱，爱你！是我救赎的唯一方法，你是我的救世主。”苏远露出一个很难见到的调皮的笑容，“你以为我在为你做一切，其实是我自私的从中得到了快乐，爱你，就是我的信仰，我愚蠢得到现在才明白。我从山里回去的时候，看到你憔悴不堪的样子，我吓坏了，我想我的心疼里有我的自私。因为我需要你，你有一种魔力，只要看到你我的心就能安定下来，我的人生需要用爱你来救赎我自己。”月光照着帐篷外，但是帐篷里还是能看见彼此发光的脸上闪闪发亮的眼睛，苏远捧住林慧的脸，再度说道：“所以，你不用紧张，你做你自己，我的爱与你无关。”
　　“怎么能无关呢？”林慧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苏远的气息那么近，他如果再近一点就能听见林慧心脏“咚咚”跳的声音。
　　即使在月光下，苏远也能看见林慧的脸庞绯红如霞。他了解林慧，如果在她还没有与荣泽宇的关系处理好的情况下越雷池，她会自责自轻瞧不起自己。
　　“你先歇一会儿，要不等下看日出的时候没精神了。”苏远在林慧头上摸了一下，像读书的时候那样。
　　林慧心里一荡，咬咬嘴唇不啃声。
　　“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需要多休息。”苏远看着不啃声的林慧，故意显得轻松心无旁骛，“我抽根烟，想些事情，公司还有些需要处理的事。”说完就往岩石过去，坐下来，点了一支烟。
　　林慧钻进睡袋，翻过身来侧躺，正好完整地看到苏远在月光下的侧影，像一尊被月光下迷雾笼罩的雕塑，看着苏远，林慧心下踏实安定，不觉睡意渐渐袭来。
　　“慧慧，太阳要出来了。”林慧被一阵轻得近似呢喃的声音叫醒，睁开眼睛，苏远正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啊，我怎么睡着了？”林慧不好意思的笑道，一骨碌起身，天色迷迷蒙蒙不明不暗，远处的天边鱼肚白正泛起一点点绯红，太阳就快出来了。
　　苏远递给林慧一个保温杯和一块糕点，“吃点东西。”
　　“啊，你什么时候还准备了这个？”林慧举了举手中的保温杯。
　　苏远笑道，“有心，什么都记得。”
　　经过一晚的时间，水温正好合适，她喝了一大口，把水杯递给苏远，再把糕点掰成两半，“你也吃点。”
　　苏远笑着接过，“吃的还有好多呢。”虽然嘴上这样说，苏远还是甜甜地一口咬下林慧递给他的糕点，似乎因为是林慧给的而特别的香甜。
　　林慧看见苏远嘴角沾着糕点屑，很自然的伸手去帮他拈掉，苏远也伸手去擦，两个如此这般倒像极了一对默契老夫妻。苏远牵起林慧的手，往岩石上走去坐下，顺手把一条毛毯披在林慧身上。
　　岩石上不似昨晚那样干燥，林慧旁边的那一块地方已经略显潮湿，林慧坐下的地方却干燥得很，甚至还有些余温，“你昨晚一直坐这里？”
　　“嗯”，苏远一屁股坐在那边潮湿的地方。
　　“山上湿气这么重，为什么不进帐篷里？”
　　“看你睡沉了，怕吵醒你。”苏远不以为然地答道，“我身体好得很，这点湿气就当做了个SPA......”话还没说完，苏远就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
　　“看吧，现在感冒了吧，你怎么那么傻？”林慧一下子变得忧心忡忡，立刻把身上的毯子分开给苏远也披上，苏远顺势搂着林慧的肩膀。林慧身体一紧，偷眼看向苏远，他一副心无旁骛只等日出的模样，让林慧觉得自己也太小心眼了。虽然隔着衣服，林慧还是感觉到苏远身体有些冰凉。山里的晚上本是极寒极湿的，苏远这样在外面坐了一晚，让林慧心下内疚得很，生怕他要生病，于是身体紧靠近了些去温暖苏远的身体。
　　苏远感觉到林慧靠近的身体，看着渐渐露出头的太阳嘴角漾起一弯笑，他紧了一下搂住林慧肩膀的胳膊。
　　太阳渐渐升起，像纱一样的晨雾也渐渐隐去，从地平线上最开始的一苒绯红到半壁天空染成柔和的橘红，林慧沉浸在日出的霞光里，人整个柔和下，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世间的烦恼在天地的广大中不过是一隙尘埃。
　　林慧伸出手去，像要去接住日出的柔光，她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从未有过此刻这样的安静祥和。
　　“谢谢你。”她喃喃道，眼睛并不看向苏远。
　　苏远有力搂了她一下，“一地鸡毛的世界，有你的存在，才有无穷的魅力，世上的景色，和喜欢的人一起欣赏，才叫美景。谢谢你让我在你身边。”
　　林慧把头靠在苏远肩上。两人静静地看向远方的天边。下山的路上又吃了些路岑一给她准备的零食干粮，回到住处林慧又沉沉睡去，等她醒来时，太阳已经正当顶，林慧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赶紧起床。
　　看见苏远正在泥巴垒砌的大柴火灶上忙碌，苏远掀起锅盖，一阵氤氲烟气把他上半身笼罩在其中，林慧不觉望得出神，苏远回头看见发呆的林慧，笑着说，“终于醒了，是不是饿醒的？要想早点吃饭，就过来帮忙。”说完，用嘴对着灶口努努，示意林慧去添柴。
　　林慧在灶口的石墩上坐下，一根一根往里加柴火。苏远见了，立刻跑过来，“哦呀，小祖宗，你这不是添柴烧火了，这样下去，火得灭了。”苏远用火钳从灶里抽出几根柴火，然后把剩余的互相搭空，“这样架着烧，空气流动，火就旺了。如果我说，火要小一点的时候，你就可以像刚才那样，堵实一点，明白？。”苏远满眼宠溺，林慧乖乖地点了点头。
　　火“噌”地旺起来，苏远刮了下林慧的鼻子，又跑到灶台上去叮叮咣咣的舞动起大锅铲，一阵阵香味撩拨林慧的胃口，“你在做什么菜？”林慧问。灶台和灶口隔着，互相望不见。
　　“每个菜都有自己的味道，你仔细闻闻看。”苏远回答道，手上的锅铲舞得叮当作响，谁也想象不出苏远竟可以有这样娴熟的下厨本事，原以为他只会敲敲键盘，打打电话，应酬商务。
　　林慧深深地嗅了一口空气中飘出的香味，“应该是菜。”
　　“哈哈哈哈......我难道不是在做菜？”苏远被林慧的答案逗得哈哈大笑。
　　“我说的是蔬菜类的菜，菜叶的菜，不是荤菜，是素菜，有素菜的清香。”
　　“算你答对。”苏远笑着摇头举旗。
　　没多一会儿，锅里又“刺啦”一响，一股儿时熟悉的味道越过灶头钻进林慧鼻子，“小干鱼吗？”林慧使劲深长地嗅到，这是小时候才闻得到的味道，那个时候住的还是弄堂，谁家烧个菜，从巷头香到巷尾，多少年没闻过这样的香味，现在家里做的饭菜再香，也被抽油烟机抽走了。
　　“真香，我的馋虫被勾起来了，我都快忘记还有这样的香味了，原来味觉是有记忆的，这就是我小时候的味道，小时候，妈妈煎的小鱼就是这样的味道，我和妹妹都好喜欢，每次都可以吃两大碗饭。”
　　一时间，林慧想起了父母和远在上海的妹妹，眼睛不自觉泛起潮水，眸子被火光映衬得晶亮。喉咙也哽硬作痛，便不在说话了。
　　苏远知道林慧又想起了父母，也就不同林慧说话了，让她慢慢地释放思念。
　　苏远还在盛饭，林慧就急不可待用手拈了一条香脆的小干鱼，“嗯，真香，太好吃了，好好吃，我词穷。”林慧嘴里含糊不清地大赞。
　　看到林慧像小孩一样贪婪地吮手指，苏远打心底开心，这才是他朝思暮想的林慧本来该有的自在。
　　林慧来到山里，恍如隔世，前世的烦忧都像得了失忆暂时想不起来，或者就是心里抵触根本不去想，就像一场不愿想起的糟糕的梦，醒了就作罢。
　　“如果能永远这样生活就好了，就这样简单纯粹，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吧。”林慧本来就喜欢吃，这下更是狼吞虎咽，口里的菜和饭还没下咽，又接着扒了一口。
　　“慢点。”苏远怜爱地说，生怕林慧噎着。“你要是喜欢，可以在这里生活啊，这里正缺老师呢。”其实他明白，这里离他们所谓的“文明”还有距离，若长期在这里生活，诸多的不便，是要有过程适应的，现在的喜欢里大多是因为新鲜。
　　“真没想到你这么会做饭，我以为你过了这么些年洋生活，都半个香蕉人了。”
　　“什么香蕉人？”
　　林慧有点诧异道，“你不知道？就是黄皮肤的人骨子里是洋人的思想和做派啊。”
　　“哈哈，你这是身份歧视。”
　　“绝对没有，虽然这个词的出现有一定的贬义，但我绝对不是那种意思，我以为你习惯了国外的生活方式，哪知道你居然比在国内生活的人还要乡土，你看我就完全一个生活无能者。我只能生活在熟人社会，一旦离开了熟人社会，我就像一个失聪失明的人，寸步难行。”
　　“不要妄自菲薄，人都有自己的长处，甚至是别人无法企及的长处，不要处处只见自己的短处，我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是怎样生活的，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活泼外向，根本没有什么熟人社会和陌生生活的区别，可能现在是居家过多有点脱离了社会，你只要重新回来就好了。”
　　“还能回去吗？”
　　“，能去就能来，人的秉性在那里，只是暂时被一些惯性裹挟了。”
　　“真的吗？我还能做回那个没心没肺的自由自在的人吗？”林慧若有所思，半信半疑的一脸不置可否。
　　“可以的，相信我。”苏远的眼眸发亮，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说完便咳嗽起来。
　　“需要这么激动吗？”林慧在心里嘀咕，嘴上虽没说，倒也抑制不住觉得苏远有点好笑。
　　苏远还在咳嗽，林慧觉得有些不对劲，忙起身给他拍背，等他稍缓了些，便要去给他倒水喝。
　　“你别忙了，只是呛了一下，没事了。”苏远伸手去拉林慧。他的手心滚烫，林慧下意识的去摸他的额头，“我的天啦！”林慧惊呼，“你发烧了，烧得还好高，你怎么不说？”
　　“可能在山上受凉了，平时我没这么娇气的，可能身体本能的想向你撒娇吧。”苏远开着玩笑道。
　　“你还开玩笑，烧这么高，身体吃不消的。我们去医院去。”
　　“没事的，等会儿睡一觉就没事的，我的身体我知道的。”苏远曲起胳膊做了个强有力的动作。
　　“不行，怎样也要去看下医生的。”林慧执拗不肯。
　　“这里离县城很远的，没有车是不行的，即使有车，现在去，到了县城医生也下班了，这里不比在城里。”
　　林慧顿时失了主意，急得眼泪瞬间流出来。
　　“真的没事的，要么，下午你帮我用井水敷一敷，做物理降温，准好，要是今天还不退烧，明天我就去村里跟村长借车，行吗？”苏远用手揩去林慧脸上的泪，林慧的脆弱让他心疼不已，保护她的冲动从未像此刻这样强烈。
　　井水的非常凉，林慧拧得比较湿敷在苏远的额头上，苏远拗不过林慧，只好躺下满足林慧的照顾欲，“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奶奶，奶奶在我小时候就这样给我坐过降温。”
　　不知道是体质好，还是故意装着没事的人一样，林慧看苏远的唇已经烧得也通红起来，心便拧得更紧，她害怕极了，害怕苏远也会像父母一样离开她。
　　林慧不让苏远说话，让他睡一会儿。昨晚都不知他是怎么熬的，自己在帐篷里睡得的又沉又香，全然不知苏远在又湿又冷的山顶独自熬到天亮，林慧心里充满了自责。
　　一闭上眼睛，苏远便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林慧不停地更换毛巾，以便保持相对低的温度。天开始渐渐昏暗了，林慧用手试了试苏远额头的温度，好像已经退了热，她又闭上眼睛去靠苏远的眼皮，小时候妈妈就是这样给她测体温的，妈妈说这比温度计还准，只要靠上去一小会儿，如果觉得跟自己的温度一样，就是退烧了。。
　　在林慧靠上去的那一瞬，苏远便醒了，当林慧软软的的气息呼在脸上的时候。
　　他不敢动，一颗心“咚咚”地在心房里鼓噪，似乎要破胸而出，他是多么的渴望她，他不知道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抑制自己的冲动。她是他荒瘠土地上的玫瑰，只要看着她的时候就不会分心，会一直被吸引，她有这样的异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