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个月后，在人们紧张的期待中终于迎来了紫霄山考核的日子，十分拥挤的龙门镇一下子空旷了起来，除了一些大的酒楼店铺还在开着以外，其他人都去紫宵山下围观了。
　　龙门镇往东走十里路就是紫宵山了，龙门镇与紫宵山之间连着一条很宽敞的马路，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原本可以容纳五辆马车并排前进的马路现在却拥堵不堪。好在紫宵山有言在先，插队或者践踏田地者，自己及家人禁止参加考核，所以虽然人多但还没出什么乱子。
　　陈贤此时就跟着父母在人潮里慢慢向紫霄山挪动。由于现在是一大清早，天气清凉，所以路走的还不算难受。陈贤看着人群里那些坐轿子和骑马的人十分的羡慕，想着自己如果上了紫霄山，成了紫霄山弟子，将来一定要找一匹好马来骑骑，那该多神气啊。想到这里他本就不平静的心变得更加躁动起来。陈贤如此，其他的小孩更是如此，就连许多大人都是一脸紧张的模样。
　　从镇里出发，走了大约七八里路后马路两边终于没有了田地，而是一片宽广的草地。队伍一下子散了开来，就像小河流入了大海一般。
　　当陈贤一家到紫宵山山脚下时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因为人太多了，大人只能送到这里，再往里只有小孩能进去了。这时他们一家人也看到了八名身着紫色长衫或长裙的紫宵山弟子守在入口处。
　　其中领头的一男一女看上去年约三十，身穿紫色蓝边的锦袍，那锦袍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在阳光的照耀下紫光流转，看上去非常的神秘华丽！
　　另外三男三女都很年轻，大约不过二十来岁，甚至可能更小，但没人会因为他们年轻而怀疑他们的实力。
　　这八人各个气场外放，眼露精光，让人不敢直视！除了合适年龄的孩子在他们的照顾下可以走过去，其他人离他们十步远就不敢再向前走一步，周围数百人都无法撼动他们气场的一丝一毫！这就是天下四大圣地之一，紫霄山的气魄！
　　陈贤一家很快走近了，离圣地弟子越近他越是紧张，很快手心就被汗水打湿了。
　　陈父其实也很紧张，但他看出儿子的紧张后便拍了拍陈贤的肩膀，強自镇定的说道：“没事的，尽力了就行了，打不了咱们回家种田过普通人的日子。”
　　“嗯。”陈贤点了点头，在父母鼓励的眼神中，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在离那些紫霄山高人还远的时候，陈贤就感觉到这八名紫宵山高人们的眼神很是吓人，让人不敢直视。甚至许多孩子都被吓哭了，说什么都不肯上前，直接放弃了这次的考核。
　　走近后他终于能够理解那些孩子为什么会哭了，他甚至能感受到有两道目光有如实质般穿过他的身体，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最终他还是咬着牙从这八个圣地弟子中穿了过去，然后他才感受不到那让人如坐针毡的目光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而且周围虽然还有不少小孩，但不再像先前那样挨肩擦背了。
　　“只怕这一关就要刷掉很多人了啊。”陈贤暗暗乍舌，貌似镇上的孩子中，只有他和赵虎以及少数几个硬着头皮低头从他们之间穿过去了。
　　以前陈贤就听大人们都说过，来紫宵剑派年纪上是做不了假的，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还不信，现在却是不得不信了。同时他心里又是一团火热，对紫宵山越发感到好奇与向往了。
　　陈贤又向前走大约五十步，就看到了一群孩子们正站在前面不远处，他们几乎都是老老实实的待着，极少有人和身边的人讲话。陈贤一边往旁边走去一边好奇的观察着别的小孩，看着看着他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在比较中间的地方明显的空了一片地方出来，光秃秃的，很是显眼。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钻了进去，然后才发现原来中间有个小乞丐静静的坐在那里。那小乞丐身上的衣服都黑不溜秋的，看不出本来的样子，而且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股难闻的味道，难怪大家都不愿意靠近了。
　　这个小乞丐不是别人，正是萧澈！
　　没过一会儿，来了个紫霄山的年轻弟子：“你们跟我来吧，记得不要跟丢了。”
　　大家或激动或紧张的跟着那个大哥哥走了，因为前面还有不少人，所以大家都是走一会休息一会，一波一波的跟着往上面走。不时有紫霄山的弟子带着一群哭哭啼啼的孩子从旁边下山去了，不用猜都知道他们肯定是没有成功的，这让所有小孩都感觉非常的紧张和不安。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陈贤等人终于渐渐靠近了传说中的“升龙梯”——爬上去了就翻身成龙——而阶梯上面正有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师兄，现在还没有一个人通过吗？”
　　“还没，现在还早的很呢。”
　　带领他们这一组的那个紫霄山弟子和一个紫霄山前辈的对话让大家听了更是坎坷，到现在已经下去了好几波人，居然还没有一个人通过！
　　最后当他们终于走到阶梯下面的时候，有的小孩已经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累啊~”
　　“我肚子饿了。”
　　“呜呜，我想回家。”
　　“娘~”
　　......
　　停下来后，有的小孩放松了精蹦的神经，一下便崩溃了，不少小孩都哽咽着哭爹喊娘了。
　　“害怕的，想回家的现在就跟着他下山去！”那个紫霄山前辈见一些小孩哭哭啼啼的，有些不耐烦的大声喊到。
　　然后至少有一半的小孩都被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老人吓哭了，转身跟着刚刚带领他们上来的那个年轻弟子下山去了。
　　紫霄山前辈黑着个脸，看了一眼减员过半的队伍，然后默默地叹了口气，道：“你们前面那一组完了你们就上。”说完便拂袖离去了。
　　萧澈一直跟在队伍后面，此时他气喘吁吁的，看起来是体力有些透支了，但他居然不是最后一个。最后面的是一个长的非常俊秀的“男孩”，“男孩”气息倒还平顺，就是一脸疲倦，愁眉苦脸的。
　　这个“男孩”正是一个月前女扮男装单独来到龙门镇的那个女孩。其实女孩本名叫林梦茵，乃是离龙门镇不远，长丰县林家的二小姐，不过为了抗争别人强加给她的命运，她才选择离家出走，想上紫霄山。
　　最终以她闻名于全长丰县的聪慧天资，她克服了不少困难安全抵达龙门镇。不过她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最要命的是她的钱财在前两天就已经全部用完了，只是王三家里人心善，便让她免费吃住到了今天。
　　身上没钱之后她才切身感受到生活是多么艰难，她这几天很是焦虑，吃的少睡的也不好，整个人都显得特别没精神。
　　在亲眼见识到了上山有多么困难后，她更加害怕了，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上不了紫霄山。
　　如果自己没能上山的话...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看到萧澈时，她甚至想到了以后的自己，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
　　......
　　前面一波人还是没有一个成功的，而且陈贤还发现所有小孩子最后不是瘫软在台阶之上，就是惊叫大哭着跑了下来。这时都会有一个紫衣老者上前将其抱下了台阶，然后还在他们耳边说几句话，他们才会从那种受了莫大惊吓的模样中回过神来，或是羞愧或是哭哭啼啼的离开了，这让陈贤等人更加紧张害怕的同时，也十分好奇那阶梯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眼见前面那一波只剩下两个小孩了，陈贤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来了两个大包子，这是爹娘为他准备的驴肉包子，给他补充体力用的。虽然也许并没有多大作用，但这里面包含了爹娘的心意，更重要的是驴肉包子可是过年时都难得吃上的东西，好吃极了！
　　看着眼前的两个大包子，陈贤傻笑的口水都流了出来。
　　不过正在他准备吃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到了那个乞丐。皱眉盯着手中的两个大包子，他稍微犹豫了一会后，就拿着包子走到那个乞丐面前，将手中的包子递过去了一个......
　　萧澈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地上，表面上看来他好像对外界的事务不闻不问，自己也不哭不闹，节约着自己宝贵的体力，但其实他已经渐渐陷入绝望之中。
　　他昨日只吃了一个馒头，今日除了一早喝了一肚子的清水以外就没吃过哪怕一粒米饭。长期的饥饿已经让他习惯了腹中的绞痛感，而他也并不怕这些身体上带来的苦楚，他唯一害怕的便是面对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微弱体力。之前那一段平缓的山路已经透支了他宝贵的体力，而接下来要攀爬的阶梯才是关键。他实在没有把握踏上第四十一层了，甚至哪怕面前换成一条普通的阶梯，他都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去攀爬了，何况眼前这条阶梯非常特别，一早上都还没有一个孩子能爬上去。
　　昨晚他还有些激动的想着，睡一觉起来后就可以直接上山参加考核了，然后成了紫霄山弟子了，然而当他看到这么多批的小孩里没有一个通过考核时，他的心渐渐凉了下来。路途中就曾听说过上山考核十分困难，但道听途说远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一种绝望的情绪不可抑制的从内心深处涌了出来，然后充斥在整个躯体里，似乎有一头恶鬼要把他的灵魂与肉体一同带入无尽的深渊！
　　到此为止了吗...
　　算了...我也累了...
　　对不起...没能给你们报仇...
　　......
　　就在萧澈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了熟悉的麦香，馒头？包子？
　　萧澈抬头，映入眼帘的确实是一个香喷喷的大包子！本来沉重不堪、让他难以驾驭的身体仿佛受了刺激一般，他还不明白到底什么情况，他的双手便已经飞快的接过了那个包子，狼吞虎咽起来。此刻他身体行动的速度甚至比他的大脑的思考速度还要快！
　　大口吞咽着包子，他的思绪渐渐恢复清明，然后放慢了吞咽的频率，开始细嚼慢咽，同时也抬头打量起站在他面前，目瞪口呆的陈贤。
　　以前他常常接到别人给他的馒头或者包子，而且可以说每一次的施舍对于他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都是救命的恩情，但没有哪一次会像眼前这个包子一样，让他感到渴望！没错，就是渴望！
　　以前有没有那些人施舍，他并没多么强烈的意愿，要是没人施舍，死了也就死了吧，他也努力过了，下去了也有脸面对亲人了。但此刻，死在紫霄山的阶梯前，他不甘心！他死不瞑目！
　　眼前这个包子，激起了他对生的渴望，激起了他的斗志！所以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和尊严，以一种无比难看的姿态夺过别人手中的包子。
　　萧澈一边细细咀嚼着人生中最香的一个包子，一边凝视着陈贤。他很想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但近两年没开口说话的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所以他此刻只能先记住陈贤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