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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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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赵宗全黑着脸站在文昭阁内。
  在桌上,摆着引发这场闹剧的东西,一只巨大的风筝。
  而在殿阁内的空旷处,六皇子明朗以及他五名宗卫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谁也不敢说话。
  尤其是那个叫做穆青的宗卫,脑袋上还缠着渗血的白布,想来是刚才从半空栽下来时受了伤,相比之下,其余宗卫虽然有几个脸上也有划伤,但比这位要好的多。
  “啪!”
  大周天子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声呵斥道:“明朗,你太放肆了!好端端的宫廷,被你搅成什么样了?你的那名宗卫差点就摔死了!”
  “还不是因为父皇你,你要不咳嗽一声,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赵明朗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赵宗全·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儿子竟然还敢顶嘴,提高声调怒声呵斥道:“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朕的不是?”
  “皇儿没说……”
  见儿子服软,赵宗全这才罢休,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又听到儿子小声嘀咕:“是父皇你自己说的……”
  “你!”赵宗全·气地为之语塞。
  不过他终归算是一名通达的天子,仔细想想,若不是他在这些人背后咳嗽了一声,那名宗卫也不会从半空中栽下来,换而言之,他的确有错。
  当然了,作为大周天子,赵宗全是不可能认错的,无关对错,这关乎到皇帝的威严,并非他想与不想的关系。
  “这是什么?”赵宗全·岔开了话题,指着桌上那只巨大的风筝问道。
  “风筝,又叫纸鸢,不过我这只风筝可不是用纸糊的,而是用重量轻但密不透风的布,而骨架也是用结实的竹子搭建的,非常结实……”
  一提到这只风筝,赵明朗顿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向大周天子与三名中书大臣介绍他的作品。
  可惜赵宗全却不以为然:“玩物罢了!”
  赵明朗听了有些不高兴,撇嘴说道:“玩物?用它可以轻易飞过高高的宫墙,父皇还认为这是玩物?”
  三名中书大臣闻言面色微变,刚才他们只是惊讶于这只风筝竟然可以让人飞到半空,如今听这位六皇子这么一说,顿时警觉起来,心说这种东西若是流传出去,这可不得了,要是某些心术不正的家伙得到了这种东西,皇宫的宫墙岂不是形同虚设?
  “陛下……”中书左丞蔺玉阳立即想提醒大周天子。
  赵宗全·抬手阻止了他,因为他也已经想到了:“童宪,待会你把这个东西拿去私下毁了,另外,勒令今日值守的禁卫不得外传此事。”
  “是。”童宪躬身应道。
  “等等!”
  赵宗全·皱眉望向说话的明朗,不悦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只见赵明朗伸出了他的右手摆摆手。
  赵宗全没有看明白什么意思,问道:“什么?”
  “这只风筝,花了皇儿五十两。既然父皇想要拿走,可以,给钱。”
  赵宗全·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质问道:“你还敢问朕要钱?”
  “这只风筝花了皇儿五十两,父皇若要收去,自然要归还皇儿的成本,难道父皇身为大周天子,还要强取豪夺不成?”
  “你!”赵宗全·气地胡须直颤,黑着脸地说道:“童宪,待会儿你从朕的府库取五十两,还给六皇子!”
  “是。”童宪弯了弯腰。
  三名中书大臣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位六皇子竟然敢向当今天子讨要那只风筝的成本,怪不得能提出『民富国强』这句话,这真的是胆大包天。
  他们三人对此是叹为观止,可大周天子心里可不好受,被自己的儿子用话挤兑地不得不支付四十两,这让赵宗全·感觉有点憋屈。
  再联想到赵明朗这个儿子向来顽劣,况且今日清晨在文德殿又那样没规矩,皇试迟到不说,还敢早退,赵宗全·觉得若不趁着机会好好管教管教,这颗皇家幼苗非长歪了不可。
  想到这里,赵宗全·摆出身为人父的架子,问道:“明朗,这个时候你应当在宫学,听课学习才对,为何会在宫外玩耍?”
  “唔,回禀父皇,皇儿觉得宫学甚是无聊,所以就逃课了。”赵明朗说得很一本正经,理直气壮,仿佛本该如此。
  赵宗全·气乐了,要知道历来皇子都必须在宫学学习,这是大周的祖制,其余皇子就算要偷懒那也是借口身体不适,可此子倒好,直说宫学无聊,他逃课了。
  “无聊?你的意思是,宫学里的那些学识,你已经全都会了?”赵宗全·说这话的用意是想告诉这个六儿子:你在学业上还差得远,没有资格说学业无聊这种话。
  岂料赵明朗撇了撇嘴,理所当然地说道:“皇儿的志向又不是当皇帝,学那些玩意干嘛?”
  此言一出,非但大周天子赵宗全·傻眼,就连三位大学士出身的中书大臣们也傻眼了。要知道宫学里所教授的那可是历代文家圣贤们的经典,可在这名皇子口中,竟成了“那些玩意儿”。
  中书左丞蔺玉阳忍不住开口道:“教者尧舜,不教者桀纣,读圣贤书,行仁义事。此乃教之根本,圣贤遗书之根本。……六殿下此言,恕微臣不敢苟同!”
  大周天子愣了愣,本来他是想亲自管教管教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可没想到中书左丞无法忍受赵明朗对圣贤遗书的轻视,主动跳出来了。
  这可是好事啊!
  要知道这三位中书大臣,那可是都是饱学之士,有蔺玉阳帮忙,赵宗全自然乐见其成。
  可谁也没想到,这位六皇子歪着脑袋看了蔺玉阳半天,忽然笑道:“这位大人的话,恕本皇子不敢苟同。”
  “哦?”蔺玉阳疑问一声,感到有趣,问道:“殿下欲与微臣辩论么?微臣洗耳恭听。”
  见八子明朗竟然直接向中书左丞叫板,大周天子也觉得有些意思,挥挥手叫六儿子起身。他想听听,这个顽劣不堪的六儿子,究竟能说出什么来。
  “辩论不敢,我只是问这位大人几个问题而已。”赵明朗站了起来,拍拍腿上的尘土,问道:“尧舜可有师?桀纣可有师?”
  蔺玉阳还未开口,中书右丞虞子启先皱了皱眉,心说:完犊子,这蔺玉阳恐怕要阴沟翻船。
  果不其然,蔺玉阳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皱皱眉说道:“桀、纣身为人王帝主,自然有师教,尧舜乃上古圣贤,倒是没听说有谁教授。”
  “既然如此,为何有师教者反成昏君,无师教者却成圣王?……可否理解为,教,反不如不教?”
  蔺玉阳微微色变,心说:这话要是坐实了,六皇子逃课岂不是变成有理的了?不行不行!
  想到这里他连忙开口继续道:“尧舜虽乃圣主,但微臣以为,怕是也有圣贤教导。至于桀纣那等昏君,即便有圣贤教导,恐怕也是无心学业的。”
  “这位大人改口改得好快啊。”赵明朗笑道。
  蔺玉阳闻言有些脸红,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赵明朗继续问道:“本皇子再问这位大人,读圣贤书,行仁义事,这圣贤书,何人所书?”
  “自然是历代圣贤。”蔺玉阳很奇怪这位皇子怎么问出这么没水平的问题,突然意识到了是什么,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刚才中书右丞虞子启心想的话:完犊子,刚发现陷阱在哪——
  “那么历代的圣贤又是从哪里学到那些学识的呢?”
  “果然是这样。”蔺玉阳想道,当下只有憋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看来这位大人猜到了,不错,本皇子就是要问,在仓颉造字、圣人留书之间,那留下第一本圣贤之书的圣人,他究竟是学成于何人?如有老师,他的老师又学于何人?”
  蔺玉阳无言以对,因为回溯到最早,必定会有一位圣贤是没有老师的,但是这话他却不能说,一旦说了无疑就中了这位六皇子的圈套,坐实了『教』与『不教』其实也没多大差别的歪论。
  “恕微臣才疏学浅……”无奈,中书左丞蔺玉阳面红耳赤地败退了。
  大周天子心中暗自惊呼,他本想通过蔺玉阳来训教这位顽劣的儿子,没想到,此子一通歪理竟然反而难住了蔺玉阳这位饱学之士。
  不过转念一想,大周天子又感觉有些高兴,毕竟,他这被传言顽劣不堪的儿子竟然能难住蔺玉阳,这岂不证明,六皇子也是有真学实才的?
  大周天子转头望了一眼中书右丞虞子启。
  虞子启见蔺玉阳面红耳赤地败退,心中好笑之余,对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六皇子赵明朗也产生了几分兴趣,如今又得大周天子眼神示意,当即站了出来,拱手笑道:“微臣虞子启,见过六殿下。”
  “你也是来找茬的?……说吧。”赵明朗那无可奈何的语气让殿内众人听了都感觉有点好笑。
  忍着笑,虞子启思忖了片刻,温声说道:“圣人教导,读圣贤书,行仁义事,乃人之本分,不学何以知忠孝礼仪,不学何以知仁义廉耻,关键并非是教与不教,而在于学与不学,殿下以为否?”
  “抓不到话中漏洞,你比这位大人有水平啊。”赵明朗惊讶地看着虞子启说道。
  “哪里哪里。”撇了一眼尴尬的蔺玉阳,虞子启笑眯眯地望着眼前这位六皇子拱拱手道。
  只见赵明朗思考了一下,展颜笑道:“在此之前我先问大人一个问题吧。”
  “请讲。”虞子启说道
  “听说数百年前,在我大周还未建国之前,在当时的国家,偷窃是死罪?”
  “窃钩者诛……不错,据记载的确是死罪。”虞子启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那么如今在我大周呢?”赵明朗笑眯眯地问道。
  虞子启听得一头雾水,皱眉说道:“按律处以拘刑,视情节轻重另加惩戒。……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还是年轻啊。”中书令何相叙一边嘀咕一边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位虞大人也中了六皇子的圈套了。
  果不其然,赵明朗笑眯眯地问道:“我大周刑律,与古时律法相背,这是否可以理解为,我大周的国情,并不适合套用重典?以此类推……那些圣贤在数百上千年前所写的书,为什么就必定适合我大周呢?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说不定那些道理早就过时了。”
  “圣人学说岂有过时之说?”虞子启惊呼问道。
  “为何没有?……古之为军,临大事不忘大礼,君子不重(chong)伤(意为:不再次伤害受伤的敌人)、不擒二毛(意:不捉拿头发花白的敌军老兵)、不以阻隘(意:不阻敌人于险隘中取胜)、不鼓不成列(意:不主动攻击尚未列好阵的敌人)。而现如今,谓兵不厌炸,阴谋诡计无所不用。……这位大人,你说是不是世道变了,这道理也就变了?既然如此...”
  赵明朗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说完后就望着虞子启,虽然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在坐的各位都知道赵明朗想说什么,虞子启当然也不例外。
  “这个……”虞子启被驳地说不出话来。他明知道这位皇子殿下说的都是歪理,但是还想不出反驳的话。
  看着这一幕,大周天子赵宗全·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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