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二十年之约

　　咔、咔、咔、咔
　　一阵咔咔的声音将裴鸿吵醒，听起来应该是劈柴的声音。
　　看着从窗户里投射进来的光线，确认现在已经是清晨之后，裴鸿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晚，两人在相认之后便相拥而泣，然后相互诉说着自己的遭遇，最终在久别重逢的这种冲动下，双方完成了一直在期待着的事情。
　　看着床上留下的痕迹，裴鸿再一次确信昨天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这不禁令裴鸿心里有些暖暖的。
　　如今他与霜儿已经是有实无名的夫妻，这一点可以说是不争的事实，这件事对于现在的裴鸿来说，可以算得上是这些日子以来过得最好的一天，简直是如坠天堂、重获新生一样。这让原本是想着寻找凶手，但又得知自己虚度了二十年的裴鸿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但是回想起霜儿已经从稚气未脱的少女变成了成熟魅力的妇人，抚摸着她那因为生过孩子而变得充满肉感、失去了年少时那种苗条感的身体，感受着她身上留下的细微的伤疤，再想想如今的两人走在一起的话比起青梅竹马更像是母子，裴鸿的心里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悲伤。
　　不够仔细想想昨天霜儿的讲述，会发生这样子的变化，那也是应该的。
　　*
　　原来在裴鸿被人操控的那天，霜儿的父亲——雷烈——也在场。
　　毕竟两家即将成为亲家关系，在这个裴鸿己任的日子里，他没有不到场的理由，如果不是因为在场的人多的话，雷烈不想让霜儿在出嫁前抛头露面的话，霜儿应该也会被带过去。
　　与雷烈同时到场的，还有霜儿的哥哥雷万军。他比裴鸿和霜儿大几岁，而且算得上是位武学奇才，因此雷烈这次带他来见见世面，打算让他跟裴肖学几招。
　　原本应该顺理成章完成的事情，结果却出现了意外。雷烈的身体被大面积烧伤，而雷万军则是断了一条腿。
　　活着回到家的他们清楚地知道，在天下第一的大帮派已经没了的现在，在他们实力受损的现在，在龙魂兵已经散布天下的现在，其他的帮派一定会来歼灭自己，以此来让自己成为天下第一。
　　所以为了度过这场危机，雷烈决定将霜儿嫁给天下第三大帮派皇室护卫门门主的少主，好让双方结成亲家同盟。
　　对方有一定实力，更是为朝廷工作，所以跟聚龙山庄的来往较为密切，说不定曾经得到过什么好处。而且对方也因为裴鸿受到了损伤，他的儿子还是一个庸才，不但没有武学天赋，还是个傻子。这样子的儿子注定没法继承大业，所以皇室护卫门的门主急需要一个优秀的女人为他生下有着优秀血统的孙子。
　　这么想来的话，无论是于情于理，还是处于利益关系，对方都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
　　虽然雷烈这么考虑着，但是霜儿却没有同意。
　　霜儿虽然出身武林世家，但她却是那种深居简出的正统大户小姐，没接触过武功，甚至都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换句话说，她是一个出生于武林世家，但是却天真的不适合呆在武林世界的人。
　　她这种传统女性在与裴鸿相见之后——也就是两家相亲的时候——从那时起便将裴鸿认作了自己人生中唯一的丈夫，一直在等待着出嫁的那一天。
　　正因为霜儿是这样子的一位大小姐，而且还是一位期待着与自己未婚夫长相厮守的大小姐，所以她是十分拒绝改嫁这种行为，因为那是对她的决心、对她自身条件的一种侮辱。
　　——在条件对等的情况下，自己完全没理由改嫁给一个不如自己的人。
　　更何况那位少主还是个傻子，嫁给他，自己不会有什么未来。
　　但是为了门派存活，雷烈只能强迫霜儿改嫁，只不过坚信着裴鸿不会落入魔道、更不会死亡的霜儿在结婚当天逃婚了——她要去找到裴鸿，然后完成两人之间的婚约。
　　但是，霜儿毕竟涉世不深，而且匆忙之中逃走，既没有帮手，也没有银两，自己也不会武功。所以很快，这位年仅十八的小姑娘便被人拐卖到了青楼。
　　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环境里，霜儿面对着的是折磨和无法逃脱的绝望。最终，她妥协了，并用了三年时间成为了一代花魁。
　　就在霜儿准备好赎身的钱之后，土匪洗劫了她所在的青楼。由于美貌，霜儿被土匪掳上山，做了压寨夫人。
　　凭借在青楼里的工作经验，这次霜儿没有再遭到过分的虐待，但也找不到逃走的方法。直到一年后为山贼生下一个儿子，山贼松懈了对她的看管才终于逃了出去。
　　但是刚逃出山寨不久，她又被路过的一帮荒野侠客抓住。
　　所谓的荒野侠客，也就是没有门派归属的流浪侠客，他们虽然自称侠客，但做的事情其实与到处掠夺的流寇无异。这些人也就是俗称的浪客。
　　在跟随他们流浪的六年里，霜儿饱受侮辱，甚至还生下了两位女儿。不过在这里，她也学会了不少的技能。
　　最后，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但霜儿还是凭借自己的美貌被一位商人相中，买回家后做了夫人，也就是现在的赵府。
　　这一次，霜儿不但要被迫与自己还没有成年的女儿分开，而且还要忍受一个人的孤独。
　　——在买回家之后，商人发现了一件事。因为早年的经历，霜儿已经很难再进行生育，即使有着那种美貌，商人也很快便对她失去了兴趣，只是当做玩物来偶尔助助兴。
　　自此，霜儿便一直居住在这里，无论是商人死后、小妾们瓜分财产、仆人离开，还是愿意为她留下来的丫鬟被人杀害，她都留下来了。
　　——因为这里是靠近聚龙山庄旧址的地方，她的目的地。
　　这么久的悲惨经历，霜儿依旧没有自杀、美誉精神崩溃的原因便是她对裴鸿的爱。她相信着裴鸿一定还在哪里等着她，相信着总有一天两人会见面。为此，就算让她独守空宅、备受人们冷落她也在所不惜。也正是因为这份爱，让霜儿没有毁掉自己这引来不幸的容貌，因为她担心自己毁掉容貌后裴鸿会认不出来。
　　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她也开始担心裴鸿是否真的还活着，只不过因为这是自己活下去的支柱，所以她一直在无视着这一点。直到昨天，在裴鸿的头巾掉落的一瞬间，霜儿认出了他，虽然有些不敢相信，但她还是抱着期望的认为这是裴鸿。等裴鸿承认的那一瞬间，霜儿知道了，自己没有白活也没有白等
　　——裴鸿，真的还活着！！
　　而听了裴鸿的描述之后，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等待、自己遭受的苦难的有意义的。尽管裴鸿说的话让人难以置信，但她还是选择去相信，因为那就是她唯一的意义！！
　　*
　　在知道了霜儿为了自己所受的苦之后，裴鸿对她是又爱又怜，他从心里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辜负霜儿对自己的期待。所以当晚他便将身体交给了自己内心的那股冲动，他想让霜儿明白，他不会丢下她自己离开！！
　　而且昨天的事也让裴鸿明白了，他身上的真身衣服，正是思念着自己的霜儿亲手缝制的。那上面的温度，那上面的思念，正是霜儿想要传达给自己的。
　　循着砍柴声，裴鸿推开了窗户，当他看到正在劈柴的霜儿后，他明白了霜儿那双白嫩的手上为什么会长出茧。
　　早年的生活虽然苦，但还用不着什么事情都要霜儿自己劳动。换句话说，这些茧都是霜儿为了能在这个空宅里生活下去而磨出来的。
　　见到此景的裴鸿不禁责怪自己没有意识到霜儿提前醒来。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之前接受了连番的精神冲击，裴鸿早已是身心疲惫，在完成了久违的一个心愿后，放松下来的裴鸿便沉沉的陷入了梦乡。
　　“霜儿，还是我来吧！”
　　裴鸿一边说着一边从窗户里跳了出来，走向霜儿。
　　此刻的霜儿完全没有平时那种大家闺秀、豪门夫人的感觉，无论是穿着还是劈柴的熟练度上都如同一个农家妇女。
　　看着走过来的裴鸿，霜儿擦了擦汗，说道：“你休息吧，这种活我已经习惯了，我自己来就好。”
　　“不要因为习惯了就放弃回归以前的生活啊。”这么说着的裴鸿从霜儿手中抢过斧头，“现在我回来了，该让我来了。”
　　“可是……”
　　面对还不愿意停手的霜儿，裴鸿给了她一个热吻，一个如同当年的吻一样感觉的热吻：“我已经错过了二十年这种工作，难道就不准备给个我机会吗？”
　　被裴鸿突然吻到的霜儿不禁久违的露出了少女般的表情，有些害羞的一边用衣角擦着手一边转身快速离开，并说道：“那我去准备早餐，那边的水缸也麻烦你挑满了。”
　　“啊，放心吧！”这么说着的裴鸿开始埋头苦干了起来。
　　伴随着一声声砍柴声，裴鸿再次确认了自己接受霜儿是正确的。
　　明明是一位深居简出的大小姐，但如今却在这空无一人的赵府里当寡妇，干着不应该由她干的活，忍受着不该由她来人手的镇民们的冷眼以及混混们的欺辱，更可恨的是自己还差点对她见死不救。
　　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待自己的归来。
　　但是裴鸿也确定，自己之所以愿意娶现在的霜儿为妻，并不是出自对她的可怜，而是真心实意的想娶她。只是不知道霜儿会怎么想，毕竟这种情况下，以霜儿的性格，往往会出现一些自卑的想法。
　　想到这些事情，裴鸿不禁觉得心里有些乱糟糟的，而且他对于陷害自己、操控自己的身体的人也更加痛恨起来。伴随着这种感情，裴鸿劈下的每一斧子都越来越用力，最后甚至一不小心将下方的石头一起劈碎。
　　——“饭好了。”
　　霜儿的一声呼唤将裴鸿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好。”
　　这么回答着的裴鸿也确认了一件事情
　　——作为大少爷出身的他，真的不适合干这种活，即使自己是武林人士出身。
　　另外还有一件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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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儿，我们今天就正式成亲吧。”
　　吃早饭的时候，裴鸿突然这么说道。这便是他在劈柴时想到的另一件事，既然爱她，那就应该明媒正娶的把她迎进家门。
　　但是裴鸿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却令霜儿心里一惊。
　　“虽然可能没你期待中的那么红火，但是毕竟环境所迫，没有办法的。”
　　“等等，裴鸿，你真的打算娶我吗？”就在裴鸿准备说下去的时候，霜儿打断了他，并且用一副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他。
　　“为什么不啊？这不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但是……但是我代表忠贞的第一次已经……”
　　“膜不重要，我爱的是你的人。”
　　“我、我大了你二十岁。”
　　“那只是外貌，实际年龄我们都一样吧？而且我们家族一向比较短命。我还担心会不会让你再次守寡呢。”
　　“说、说不定我会、我已经、我已经没办法给你传宗接代。”
　　“我的身体还年轻，还行。我会努力的。一定有办法的。”
　　“可是……可是……”
　　看着已经哭出来的霜儿，裴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说道：“霜儿，你还是不相信我是无辜的吗？”
　　“我当然相信你。”被裴鸿的这一举动再次惊到的霜儿终于哭了出来。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高兴，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那我们就一样是被世人所唾弃的无辜存在。”裴鸿说道，“你看，自始至终我们的身份、地位都没有变化过，我们依然是平等的在想爱。”
　　“嫁给我吧，我不想再失去你了。”这么说着的裴鸿抱住了霜儿。
　　原本应该个子比较高的裴鸿，在过了二十年之后，居然比霜儿还要矮。
　　看着这样子的裴鸿，霜儿的内心不禁挣扎了一番，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我……”
　　——“快点滚出来！！”
　　就在霜儿准备答复裴鸿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她。听这声，应该是这镇上的百姓。
　　“搞什么呀？”。
　　这么说着的裴鸿内心中充斥着不满与不安。
　　——难道说，他的幸福就是如此的短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