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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阁 / 武侠仙侠 / 今古传奇·武侠版第335期 / 计划上 4

计划上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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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计划】
  
  夜晚拯救了我们。赤族人不习惯夜战。黄昏时,他们终于退却了。雷皇接连放出强有力的咒术,防止我们追击。事实上我们连擦汗的力气都没有。遮落王指挥他的军队撤退到关口五里外扎营。他们的营盘层层叠叠,如一大片灰色的云彩,一眼看不到边。这比正面同他们交战还影响我们的士气。
  
  头两天,赤族人没有发动大规模的进攻,这给了我们宝贵的休息时间。小白龙和念惜古没有再发生正面冲突。虽然两人的关系还是很僵化,但至少都专注在自己的职责上:小白龙用一贯的铁腕手段整顿军务,念监军则适时地体恤士兵,鼓舞他们的精神。
  
  我很少看到小白龙。他偶尔来佣兵团的营地一次,也是找团长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倒是念惜古,时常过来嘘寒问暖,还给佣兵团添置了一些新帐篷。不少弟兄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很少遇上这样的人,是吧?”几个年轻的小家伙对我说。我没有评论。
  
  战局正在朝一个无从预测的方向发展。经过一场血战,容朝军队中对于遮落王和赤族人的恐惧情绪消退了不少。小白龙也不愧他“常胜将军”的名号,把城防安排得十分妥当。
  
  三天过后,蛮子已经把营盘移到了离我们不到两里的地方。我们眼睁睁看着,没有什么好办法。锯子的骑兵队几次趁夜骚扰敌人的阵地,收效甚微;月食有时候也参与到这种袭击中去,但在雷皇面前同样占不到多少便宜。
  
  接下来我们打了两天硬仗。遮落王似乎放弃了任何战术,五万赤族大军对北凉关发动了近乎疯狂的进攻,如同一片汪洋大海要将一切吞没。
  
  我们站在城头向他们射出无情的箭雨,但不能产生足够的影响。蛮子们突破了第一天他们没能突破的防线。他们用投枪和硬弓袭击城头上的弓箭手,同时猛攻城门。雷皇驱动白雷在半个天空炸响。
  
  鏖战两日。赤族人还是没能吃掉北凉关。他们再度退却,留下战场上的无数尸体和城头被血染成紫黑色的城垛。我们的处境没有因此改善。这两天的战斗,容朝军队损失了近四千人,佣兵团也折损了百十个弟兄。伤兵营里挤满了伤员,不少人其实只剩下一口气。
  
  医官一开始还想救治每一个人,最后却不得不把伤势太重的送出关,让他们自己等死。医官为此自责不已。同样自责的还有念惜古。他经常出现在伤兵营里,面色苍白,看着一个个伤员被担架抬进抬出。
  
  小白龙没有表现出哀伤的情绪。他照旧冷静得像一块石板。这位“常胜将军”指挥手下士兵修筑并加固了城垛。城门处也由虎头打下连桩,缚上铁链。被雷皇打破的城墙则交给了佣兵团的三个术士。他们如同给衣服缝补丁,用碎石头补上每一处缺口。这些工作都是为了抵御赤族人的下一次进攻——按照大部分人的悲观想法,下次进攻过后,北凉关还存不存在都成了问题。
  
  但赤族人的进攻却迟迟没有到来。他们将北凉关层层围困,表现得很有耐心,唯独没有下一步动向。小白龙派出斥候去探听消息,都无功而返。连老鬼这次也失去了神通,几天没送鸽子来。
  
  这样的形势一直持续了两个星期。没有敌情。无所事事。混吃等死。这两个星期以来,我每天只是例行公事在城头巡逻,没事就在营房里倒头大睡。如此的结果就是,有一天晚上,我失眠了。
  
  被一泡尿憋醒以后,我完全没有了一点睡意。营帐外静静的,烧饼的呼噜声隐约从边角位置传来。我像只耗子一样在帐篷间乱转。整个北凉关笼罩在深黑的夜色中,城头亮着火光。夜巡的士兵在上头走来走去。我往营地东面的一小片松树林方向走了走——那儿够黑——却发现已有一个人在。他背对着我,坐在树林前的一块空地边缘,自斟自饮。我凭甲衣认出了他是谁。
  
  小白龙。
  
  他手里端着酒杯,一开始并没注意到我。我悄悄走过去。快走近时,小白龙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几乎要旋身而起。意识到是我,他迟疑片刻,又坐下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冷声问。
  
  “这是我想问的。”我回答,在他旁边坐下。这时我才明白小白龙为什么要挑这么一个地方坐着。这片空地被容朝军队称为“归魂冢”,里面埋的是死难的士兵留下的衣物、头盔之类。容朝人相信,死者都对人世怀着很强的留恋,把他们生前使用的东西埋在地下,可以指引他们的灵魂自冥府返回。
  
  小白龙就坐在这一片归魂冢前,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地上已经歪倒了两个空酒壶,还有两个满的。他不再是白天那副冷漠的表情。夜空的微光透过树枝,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我发誓我在影子下面看到了更多。
  
  “要喝一杯吗?”小白龙用微醺的口气说,把杯子递到我眼皮底下。
  
  我摇摇头,婉拒:“我喝不来你们的酒。”见鬼,此刻我脑中划过的是红色高原上佣兵团常光顾的酒馆内的场景:炽热的炉火、喧闹的人群、甜美的麦芽酒浆。回过神,眼前还是归魂冢略微隆起的地面。一杆破旧的长枪孤零零杵着,周围清冷而寂静。
  
  “这一杯就敬‘他们’吧。”小白龙说着,掉转酒杯,把酒慢慢倒在空地上。酒液很快渗入了冷硬的泥土中。
  
  “归魂冢……有时间,别忘了回来一趟……”小白龙恍恍惚惚地说,良久,他又低声吟唱道,“夜雨登荒城,枯草惜大风……十年方一梦……不觉万事空……”声音悲凉凄苦,听得我都有点百感交集。
  
  “老实说,就在战争开始之前,我还以为你一点感情都没有。”我说。
  
  “我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小白龙生硬地说。
  
  “你的意思是,你不肯向别人表露自己的感情?”我自作聪明地问。
  
  小白龙没说话。他仰头灌了一口酒。
  
  没回答就是默认。这种闷葫芦的人我又不是没见过,要他们说出自己的真正想法,能要了他们的命。我摇摇头:“如果我是你,不知道疯了几回了。”
  
  小白龙笑笑:“我们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苦魂。你是佣兵团的一员。你们乐观、勇敢、敢作敢当,而我,半辈子都要和朝廷上一帮勾心斗角的老家伙以及狗仗人势的太监打交道。我不能过分袒露自己。你想必也听说过‘伴君如伴虎’,何况当今圣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你知道‘将军狱’吗?”
  
  我心里一激灵:“知道。听团里的史官说的。”
  
  小白龙的脸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他苦笑道:“就因为一句话……三朝老将……杀一个不算,还要株连九族……”他喃喃说着,眼盯着地面,眼神变得很复杂,“还有,你知道遮落王和他的族人为什么反叛?”
  
  我扬起眉毛看着他。
  
  “有几十年了,赤族一直是容朝的属国,每年向朝廷进纳岁贡。”小白龙说,“他们进献的是……一种冻石。这种石头只在冰原上才有,深埋在冰面深处,放在室内,冷气可以接连几天不散,大容皇宫就用它们来祛暑。但是从冰面里取出冻石很难,要一直进到冰谷深处,不小心就会送命……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经常就连着好几个人的性命……”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岁贡并不重,赤族人也一直没有怨言,几十年相安无事……直到当朝圣上……忽然要加两倍的岁贡,为了建造他的避暑行宫。赤族的长老们跋涉几百里,在北方十七州的总兵府跪了三日三夜,请求减低岁贡。圣上一怒之下,就下令,把这些长老全部……就地斩首……”
  
  我听得心里满不是滋味,这些花脸从没对我提过。
  
  “然后遮落王就——”我欲言又止。
  
  小白龙再次露出一个苦笑:“很可笑吧……你们倾尽全力保护的,是这样的一个皇帝……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牺牲这么多人……”
  
  他沉默了,只顾一杯一杯地喝酒。我更不好插嘴。过了很长时间,小白龙似乎稍稍平复了情绪,或者酒开始起作用了。他又开口道:“我隐藏感情还有一个原因。”
  
  他似乎放下了对我的戒心,斟满酒杯,继续说:“白天我是大容朝的将军。虽然我很不喜欢念惜古,但他至少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如果我惊慌失措或者暴怒发狂,我手下的士兵又从哪儿得到清晰果决的命令?谁去鼓舞他们的士气、指挥他们作战?我是大容朝的常胜将军啊……一个常胜将军,就要有常胜将军的担当!”
  
  我看着小白龙一脸颓唐的模样,突然觉得很同情他。至少在佣兵团,没有人有这么大的压力。就算是团长那个老家伙,也总不着调,能偷懒就偷懒。
  
  “说别人坏话的时候,最好看看背后有没有耳朵。”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还有,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雷破军。”
  
  小白龙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头都不回。我起身到一半,又慢慢坐下。
  
  念惜古脸上带着笑,一步三晃地走过来,坐在我右侧。
  
  “又见面了,苦魂。”他轻快地说。
  
  我刚想回话,小白龙打断了我:“道德高尚的人也偷听别人谈话?”
  
  “我?道德高尚?”念惜古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个没教养的纨绔子弟吗,雷将军?”
  
  小白龙没有否认:“你不是?”
  
  念惜古抿了抿嘴唇,没回答。他伸手抓过一只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接着,他整个脸都皱了起来,对着酒壶口看。我估计他什么也看不到,因为他几乎马上问道:“这是什么酒?”
  
  他边问边伸出舌头,吐了口气,好像生吞了一个辣椒。小白龙的表情似笑非笑:“这是普通士兵才喝的酒,当然和侯爷家里的玉液琼浆不能比。”
  
  念惜古脸色沉下去:“你又想说,我养尊处优、吃不得苦,不配到这个战场上来吗?”
  
  小白龙故意不说话,而是拿起酒壶:“喝不了就算了,念监军。”他有意把“监军”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楚,好像要提醒念惜古什么。
  
  念惜古狠狠瞪着小白龙。片刻,他再次举起酒壶,大口大口地把酒喝下去。一些酒洒在他的胸口,辛辣的味道连我都能闻见。我估计哪怕手里拿的是一瓶毒药,他也会灌进肚子里。连喝了几大口,念惜古放下酒壶,喘着粗气,努力压制着呕吐的冲动,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小白龙镇定自若,看都不看念惜古一眼。我夹在两个人中间,去留都不是。
  
  “你在这儿干什么?”念惜古缓了缓劲儿,似乎刚想到要问小白龙这个问题,“归魂冢——”他瞪眼看着小白龙,“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为什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念惜古咄咄逼人,“你能理解那些士兵的痛苦吗?”
  
  小白龙对此嗤之以鼻:“你想说你能理解?一位一生下来就是侯爷、靠写几个字便提拔成监军的大少爷,头一次上战场,你想说你能理解普通士兵的痛苦?你亲手杀过人吗?你什么时候正面同敌人交过手?我们在战场上拼到你死我活,你却大可以缩在阵后保命。你说你理解普通士兵的痛苦?他们的恐惧你体会过吗?雷皇用白雷轰炸城头的时候,你没吓得尿裤子吧,念监军?”
  
  最后这句话激怒了念惜古。他忽地站起来。我赶紧往后挪了挪。苦魂啊苦魂,你好死不死,非要在今天晚上睡不着?
  
  小白龙没动,自顾自地饮酒。只听念惜古咬着牙说:“你有话直说,雷破军,不用在这儿冷嘲热讽的!”
  
  小白龙摇头:“我和不会治军的人没话说。”见念惜古不明白,他又解释,“上次那几个触犯军纪的士兵是你放走的吧?你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我知道念大人自幼无拘无束,心中没有军纪的概念,但你也别忘了,这是我雷破军的军队。我不需要一个不懂战事的监军来对我指手画脚。”
  
  念惜古气得浑身发抖:“我要参加你的那个计划,雷破军!”他孤注一掷似的说,“把我放到战场上去!我要让你看看,我到底配不配现在的位置!”
  
  “雷某从命。”小白龙说,“不过战场无情。说得轻巧,也许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念监军还请三思。”
  
  “我可以现在就立生死状!”念惜古大声说,“上了战场,我念惜古是死是活,和你小白龙没有半分关系!”
  
  说完,他猛地把酒壶往地上一摔,气呼呼地向营地的方向走去。我听得一头雾水。小白龙有什么计划?怎么还扯到生死上了?
  
  小白龙没有解释。他笑笑,捡起念惜古扔下的酒壶,晃一晃,失望地把它扔回去。
  
  “这混蛋,把我的酒都喝光了……”
  
  回到帐篷里,我终于找到了久违的睡意。噩梦不断。日上三竿时我还在半睡半醒中翻着身。烧饼在我的行军床上找到了我。他用手掐着我的脖子,把我从睡梦中强行“唤醒”,差点把我吓掉魂。我刚刚在梦里和整整一个营的鬼怪为敌。
  
  “我说你——”我猛地坐起来,张开口,先猛烈地咳嗽了一阵,感觉空气正嘶嘶地溜进肺里。
  
  “团长找。”烧饼用这句话堵住了我的咒骂和反击。我对他怒目而视。
  
  他耸耸肩:“我敲门了,你没醒。”
  
  我咕哝着从床上爬起来,嘴里不干不净,诅咒烧饼将来生下的孩子会被卖到黑矿场做一辈子苦工。烧饼摆出息事宁人的态度,溜之大吉。我迷迷糊糊地走进石楼,一头撞进团长的房间里。
  
  “哪位找咱们苦魂大爷有事?”我扯着嗓子喊。
  
  “放老实点,苦魂。”团长的语气意外地严肃。我还在想他是装得哪门子正经,结果马上发现了他这样说话的理由。
  
  小白龙坐在屋子一角,正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顿时觉得清醒了许多,扯开嘴角,给出一个估计难看到死的笑容。没有人回应。
  
  我清清嗓子,自己找把椅子坐下。屋子里除了团长、吉利、小白龙,还有月食、烧饼以及三个梯队的队长。团长正襟危坐,好像见了亲爹妈一样。吉利脸上挂着一个傻笑。
  
  “出什么事了?”我试图打破众人的沉默。
  
  “没出什么事。”小白龙沉吟着,微微前倾上身,“既然苦魂也到了,我就再把刚才说的话详细说一遍。现在北凉关的情况各位都很清楚。遮落王之所以按兵不动,我们猜测是这几次大战造成的伤亡超出了他的预计。他也许已经开始意识到,北凉关不是一块容易吞下去的骨头——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铁甲佣兵团的功劳。”
  
  吉利一下挺起胸膛,很得意的样子。他是那种给个夜壶就撒尿的家伙。
  
  “起初我打算坚壁清野,”小白龙继续说,“死守北凉关,直到遮落王先退兵。现在是九月,十月整个天界山北段都会发生剧变。这儿的冬天很可怕。不过看来遮落王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两个星期我一直派斥候监视着赤族人的一举一动。昨天有人送来了消息。”他略一顿,“遮落王要攻打扈力拔山口。”
  
  “扈力拔山口?”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那是哪儿?”
  
  小白龙看了一眼团长。团长做个手势。吉利从桌子上抄过一张地图钉在墙上。地图上用笔圈出了一处,的确像是一个山口,大概有二十多米宽。山口在北凉关以南,距此地大概十四里远。我有些惊讶。我原本以为除了北凉关和白玉关,天界山再没有别的通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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