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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疗养院里“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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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江青城睡的不好,尽管忙了一天很累,可初次接触油纸伞的新鲜感,以及伞下那些触手可及的沾满历史气息的痕迹让他有些兴奋,想象着总有那么一个两个惊世艳艳的女子撑着油纸伞,在江畔等了一年又一年,为了探索其中尘封的往事,他思前想后,辗转反侧,靠他想象出来的爱情故事都快能写成一本小说了。
  而与此同时,林婉兮却睡的很踏实,怀里抱着江青城刚送给他的大红色油纸伞,甜甜的进入了梦境,尽管身下的桌子膈应人很厉害,尽管怀里抱着的油纸伞刚淋了雨湿漉漉的,可这些都没有把她从美梦中惊醒。
  就这样过了两天,通往二楼的楼梯终于被修好了,生活回归原样,该开客栈的开客栈,该卖伞的卖伞,该当老爷的当老爷,该煮饭的煮饭,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着.......生活好像是回归了原样,却又好像不是,明明多了柄油纸伞,多了份彷徨与憧憬。
  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早晨,缠绵了好些日的秋雨终于停止,客栈里的两人睡在被窝里,还是藏在树梢里现在叫的欢快的鸟儿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匆匆起了床,开门迎客。
  时间太早还没有客人上门,却等来个电话,江青城拿起手机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顿感奇怪,接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猥琐而又不羁。
  “我说是谁,杨老头啊,这么早打电话干嘛?”
  电话那头的杨老头打了个哈哈,笑道:“今天天气不错,给我点一份苏格兰打卤面,赶紧送到疗养院来。”
  江青城当时就有点不乐意:“喂,杨老头,我没听错吧,你当我是送外卖的,还给你亲自送去?你咋不上天?”
  “没时间跟你解释了。”杨老头的声音显得很急迫,“就当是小老儿求你一次。”
  求?放荡不羁的杨老头可没说过这种字眼,江青城感觉到事情的紧迫性,却也没急,装作不在意把电话拉远,放低了声音说道:“你再不说实话我可就挂了啊.....”
  “别,别!”杨老头赶紧把他喊回来,无奈道:“怕了你了,让你来疗养院,是给你介绍一位疗养院里的大人物。”
  疗养院里的大人物?光这噱头听着就不错,可江青城却也没太大在意,前几天白守人才劝他跟杨老头多学好,别学坏的,这又闹出个大人物出来,尽管江青城并不觉得疗养院里能有什么大人物。
  尤其是在前两天接触到油纸伞之后,看了白守人的世外桃源之后,江青城感觉寻一块江南烟雨地,乐享浮生的日子挺不错的,一时间没改变的意图。
  “赶紧的,青城,小老儿可没求过你吧!”杨老头在电话里催促道。
  林婉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栈门口,听了个大概,轻轻颔首,建议着:“要不去看看吧,别有什么急事。”
  江青城心下便有了主意,心想就是去送顿饭,也不见得就跟杨老头学坏了,轻轻点头,对着电话那头冷冷说道:“哎怕了你了,等会我就过去。”
  杨老头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望着疗养院中另一个房间里那个瘦弱的身影,不断摇头,唉声叹气......
  江青城这边,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对方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通通跟他没有关系,一边让林婉兮在后厨煮了面,一边暗自思忖杨老头说这话的意味。
  想不明白干脆就抛到脑后,拿着饭盒出了门,朝春风疗养院而去,进了院门,但见暖洋洋的阳光之下,疗养院里的病户面带笑容在林荫水池边散步,踢毽子的打球的,各有各的忙法,时不时能听到几句呼朋唤友的喊叫,不太像疗养院的模样,要不是有的人坐着轮椅,有的人拄着拐杖,到让人以为正常街坊邻居呢!
  小镇的风水极好,或许这才是春风疗养院存在的意义,同时又因为风水很好,倒让疗养院不像疗养院,更像是敬老院——或许用这种说法来形容不够妥帖,毕竟江青城所见所闻只是冰山一角,或许还有病人躺在房间内无法走动,但走过疗养院的一大段路之后,江青城固执地想用这种词汇来形容,深入地想了想,他总算是切入了主题,他很想这样形容的原因在于气质,疗养院里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乐享人生,没有病发时的痛苦,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就是这种气质,才让江青城固执地用养老院来形容这里。
  顺带一提,在江青城的眼中,医疗机构的等级划分应该是这样的,养老院—疗养院—医院,春风疗养院的等级无疑很轻很轻。
  江青城表情平静,心中却在默默赞叹,找人问好了路,朝着第三栋建筑而去,一步一步按照杨老头给的地址前行,终于到了地方,一帮并不起眼的小老头小老太太正在大厅组团看电视,不是意料中的又酸又臭又长的都市爱情伦理剧,而是眼下最流行的综艺节目,几个人一会指着这人说太笨,一会指着那人说太蠢,看起来疗养院的生活还是蛮丰富的。
  “咳咳。”江青城清了清嗓子,在正厅前停下脚步,开口问道:“请问谁见到杨不休了,或者杨不休的房间在哪里?”
  几个老人转过头来看两眼江青城,又互相看一眼,一个人面无表情说道:“东面最深处的房间就是了,你自己去吧。”
  江青城本不如何在意,顺着东面就走到了最深处的房间,透过玻璃一看,顿觉不对,不大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小姑娘躺在床上饶有兴致看着书,根本瞅不见杨老头的影子。
  急忙返回来再问:“是不是搞错了。”
  “你是老杨头喊来的?那就没错了。”还是刚才那人,指着东面深处的房间,笑着说道:“就是那间房间,里面的那个人,对了,九哥今天生日,你说话客气一点。”
  难道房间里就是杨老头说的大人物?多大的人物江青城不知道,只知道年级还很小,看着只有十多岁。
  还有,为什么别人称呼她九哥?
  ......
  ......
  站在门前等了一会,没有其他人的打扰,江青城透过窗口看着房里安安静静看书的“大人物”,平素江青城绝对不会这么犹豫,只是今天被杨老头说的“大人物”字眼弄得心神不宁,听大厅里那几个人口中称呼的“九哥”,忽然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她一个人就能独享这么大的病房,而且他透过窗口看了两眼,她竟然丝毫没有反应,要知道,出于人的第七感,房间外透过狭小缝隙盯着人瞧的眼神,总会被察觉的,而她没有。
  再不进去面可就要凉了,而且这人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翻的起多大风浪,就算能翻再大的风浪,他只是个小鱼小虾,淹不到自己……江青城怔怔看着紧闭的病房门,慨然想道,大骂自己跟着杨老头混迹了几天,神经病都熬出来了。
  推门而入,入眼处只有一张病床,小女孩半依着墙壁坐着,床头柜上是一些时令水果,再远处柜子上是一些布偶玩具,正对面是台电视,却没开,电视下面是普通的一排书架,密密麻麻放着各式书籍,摆放却极为整齐,还用小标签贴了分类,但快速扫一眼却都不是少儿读物......她就半靠着墙壁,手里拿着本狄更斯的《雾都孤儿》,也不知她能不能看懂?
  干净又简洁,是这里给江青城的第一印象。
  小女孩终于被走进来的脚步声惊醒,抬头看了眼江青城,就是这一个眼神,让江青城永远都忘不了,生硬又惹人怜惜,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夹杂着一点可怜,就想把她带回家养着,好吃好喝伺候着,江青城心中无来由生出这般混帐念头,立刻低下头不去看她。
  这是个混账却不龌龊的念头,江青城看她,更像是在看一个女儿或者侄女。
  旋即平复心神,他移动脚步上前,小声道:“是你点的打卤面吗?”
  安静,极度的安静,身处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之中,身旁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病床上的小女孩也没有开口回答,情况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江青城伸直的手臂挂着饭盒一动不动,感到有些微微不适,等了片刻,他在想着是不是应该先退出病房?去找杨老头?或者把饭盒先搁下,以免这种尴尬的氛围持续飙升?就在要有动作的时候,小女孩总算开口了,轻轻咳了两声,向床头柜指了指,淡然道:“应该是我的吧,昨天听说今天是我生日,应该是有人帮我点的长寿面吧,先放在桌上,我等会再吃。”
  挠挠头,江青城把饭盒搁在桌上,本该水到渠成地招呼一声,然后转身推门出去,但这些只是应该做的,江青城却没有,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他就静静等在病床前,看着小女孩看书的恬静时光,不由自主提醒道。
  “面放太久就不好吃了。”
  小女孩没有理他,对于熟人她都是说一句没一句的,更别提江青城这个陌生人了,长寿面也没被她放在眼里,长寿什么不长寿的跟她没有关系,就算是生日,昨天要没人提醒她还真想不起来。
  见小女孩没有动静,江青城再次提醒道:“面凉了不好吃,而且,你都说了是别人帮你点的,这份好意就不能不收吧。”
  连江青城自己都不知道,不由自主地,他就用上了哄孩子的手法。
  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虽说自己连生日都忘了,对过生日的这些习俗也没兴趣,可疗养院里大叔大婶的好意却是能清楚感受到的,自己的不幸何必牵扯到别人身上......小女孩这般想着,动手拿了筷子,一根一根挑着面条吃,目光还是汇聚在那本名著书上,吃的自然就慢。
  江青城目光落在那本中译文的《雾都孤儿》上,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喃喃道:“小女孩怎么能看这种书,太过深沉了,要放在以后看还行,现在多看一点喜剧好一点,比如《莎士比亚喜剧集》之类的。”
  从一些布偶玩具被放置很远,甚至连标签都没有撕掉,就能看出一些端倪,生活在疗养院里的小女孩,肯定有一段不可描述的悲伤过往,在这种情况下,还看着这些沉重话题的书籍,难免让人感觉不舒服。江青城就是这样想的,猜测不到小女孩受到的那些惨痛经历,也猜不到她内心有多么委屈绝望,就只能用这种方式开导。
  小女孩不吃面,也不看书了,似乎觉得江青城太烦了,啪的一声把书页合上,怀揣着讨厌的眼神死死看着江青城,这眼神让江青城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猜测应该很大可能是对的,半躺在病床上的十余岁小女孩,内心深处该是有多讨厌现在的生活。他刚才看似精明又体贴的劝解,实际上已经冒昧地触犯了人家的内心深处。
  抱歉地看了眼小女孩,江青城嘴角鼓起轻轻一笑,情况才好一些,小女孩继续边看书边挑着面条,一心二用,理也不理站在病房里手足无措的江青城。
  江青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暗暗埋怨杨老头给他出了个大大的难题,趁着这机会,才让他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小女孩,瓷净的脸庞圆润润的,带着怎么都抹不去的稚嫩,或许是因为常常咬牙的关系让下巴微微拉长,整体的面容就显得生硬无比,尤其是眼神中不时透漏出的生人勿近,让人些震撼,此时此刻,江青城才终于明白杨老头早上说的话不是乱说的,他是“大人物”,很不好应付的“大人物”。
  江青城想点根烟,这是他才学会的臭毛病,遇到不好解决的事情他总会点根烟,只是在才把烟拿出来的一刹那,他就反应过来这里是疗养院,面前是个小女孩,就又把烟收了。
  “就算遭遇到什么不幸的事情,也不能这么消极啊,人生长着呢,现在这样,不代表以后也是这样啊!”江青城满怀感慨地想着,摇了摇头实在不适应房间里的气氛,准备出门找个僻静点的地方抽烟,一出门,才发现病房墙角跟四周已经堆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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