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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胆小的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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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氏每天吃过午饭都会独自出殿散步,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她很喜欢白雪,却很少来观花殿,每天都有专人领着白雪去找她。但今天不知为何,不知不觉便走了过来。
  老远就听到了白玉京在和人聊天,等听清楚内容居然是在谈论朱厚照时,她正好走到拐角,高忠的话并未让她生气,只是让她苦笑了一下,然后便坐到了栏杆上侧耳静听,她很想知道白玉京会如何回答。
  “陛下当然有他自己的想法,只是他的想法无法见容于天下罢。”
  夏氏无奈的笑了,便有想法,也是整天琢磨着怎么玩的更开心吧?先皇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怎么一点儿就没传给陛下呢?
  “既然他的想法天下不容,那只能说明陛下想错了。”高忠不客气的说道,夏氏微微点了点头,心说这个家伙倒是个直肠子,胆子也挺大,怪不得能熬住东厂的酷刑。
  夏氏出神的当口白玉京的声音幽幽传来:“每一位圣人在没有成为圣人之前都是孤独的,就如同每一条真理在成为真理之前都是荒谬的。陛下的心思无人能懂,嗯,也许江彬懂吧,所以他成了朱彬,成了伯爵,成了总督天下兵马的副将军。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不光高忠不明白,夏氏也挺糊涂。
  “吾皇志在沙场,‘总督天下兵马大将军朱寿’,您以为只是一个玩笑?应州大捷总不是玩笑吧?陛下御驾亲征,亲自与那不可一世的小王子一战,不但打退了他的大军,甚至还亲自斩杀一名敌人,他真的荒唐么?错了,他只是不愿意受到约束。为何近佞远贤?还不都是被外廷那些文臣逼的,那帮文臣们总觉得只要他读圣贤书,安坐京城,有什么事都靠着他们便是好皇帝了,我觉得未必吧?我反倒觉得臣强主弱才不是一个国家的幸事。高大哥您别不服气,您可是内书堂出身的高才,定然也是知史的,西周主弱,遂有五霸争雄,东周主弱,方有战国之乱。五胡乱华,藩镇并立,靖康之耻,崖州之殇,这一宗宗一件件,倘若那些整日里圣人语录挂嘴边的大臣们靠的住又焉能发生?”
  高忠无言,夏氏也面露沉思之色,同时升起一个念头,若是皇帝听了白玉京的话,肯定会喜欢这孩子吧?
  便听白玉京慨然续道:“反观主强之时,汉武帝雄才大略,方可西逐匈奴,壮我汉家声威。唐太宗文成武治,方有万国来朝,为天可汗。再说太祖太宗两位皇帝,这您就更不陌生了吧?太祖以乞丐之身,败蒙元胜诸王,方打下我大明煌煌之天下,而太宗更是雄心壮志,以天子之尊镇守国门守护社稷,更是多次御驾亲征,扫平了漠北,给我大明一个太平的盛世。这一切,固然是因为群臣用命,但真的就和君王没有半分关系么?”
  “说的好,只是为何历朝历代总是逃不出最终主弱臣强这个怪圈呢?”
  夏氏的声音传来,高忠和白玉京全都被吓傻了,愣了好久才噗通跪倒,连称万死。
  “说都说了,现在倒是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夏氏款款上前,端坐栏杆之上,便如坐在坤宁宫正殿的凤座之上,淡淡说道:“都起来吧,白玉京你继续说,本宫对你适才那番话挺有兴趣。”
  白玉京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起身说道:“娘娘恕罪,适才内臣都是胡说八道满嘴喷粪,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本宫不说虚言,你小子不用跟本宫耍花腔,你就说说,为何历朝历代总是逃不脱主弱臣强这一怪圈?大胆说,本宫赦你无罪。”
  白玉京还真不敢说,他不怕皇后,甚至也不是多么怕皇帝,但是他怕儒家,皇帝想要杀他没准儿还有地方可跑,若是敢跟儒家对着干,天下之大,怕是将再也没有他容身之地。
  有明一代是儒家势力的顶峰,做为儒家的代表,文臣的势力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为何明朝皇帝多奇葩,说白了,还不是被那些整日里子曰诗云的文臣们给逼的,惹不起,只好躲着。就这那些文臣们也不放过他们,史书凿凿,一个个就全都成了昏君。
  六品奉御算什么东西?白玉京要是敢说一句儒家的不是,那帮人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他活活淹死。
  放眼天下,也许只有那个人可以跟控制意识形态的理学相抗衡吧?
  白玉京迫切的想要见到那个人,这份强烈的心思,甚至还在想见朱厚照之上。
  “内臣也不清楚,内臣只是觉得主弱臣强不是好事,至于为何历代都难逃这一怪圈,内臣愚鲁,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原因。”
  不是白玉京看不起孔孟的儒学,事实上,对于圣贤他还是十分尊敬的,但任何好的学问一旦被冠以家的名号,自然便多了太多的私心,难免便违背了圣人开创学问的初衷。尤其是理学,存天理灭人欲,想想就瘆得慌,若都能如程颐般表里如一倒也罢了,怕的就是所有的标准都是念给别人遵从的口号,教育人的本身反倒无法遵守。
  “也是,如此复杂的问题,怕是连那些大家们都无法分说明白,何况你这个孩子了。不说这些了,白雪呢?”夏氏起身向前走去,暗暗埋怨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的六宫之主,居然问政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就算他是异人子弟,术数之道高明,如此大事,又岂是他能分说清楚的?
  白雪和娇娇玩的不亦乐乎,见到夏氏和白玉京进来却舍了娇娇向这边跑来,连那根远处的木棍都不去拣了。
  “关门!”
  有心卖弄,待白雪绕着夏氏脚下转了几个圈子表达亲热之后,白玉京忽然命令它道。
  这本领白玉京已经训练白雪多时了,说白了也简单,就是先拿一张白纸让它扑,完成之后给奖励,等它将奖励和白纸联系起来之后再把白纸贴到门上,最后这一步也熟练之后便植入关门的命令。一步步的,直到现在,即使白玉京手里没有狗粮,它也能下意识的完成指令。
  眼瞅着白雪将两扇门全都关上,夏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是怎么做到的?”
  “娘娘最近心情不好可能没注意,白雪不光会关门,能做到的事儿多着呢。”白玉京蹲下抚摸了白雪头顶一下,接着又展示了一番坐下,卧下,起来,作揖等动作,每一个指令白雪果然都能很好的完成。
  夏氏更吃惊了,感觉白雪好像换了个狗似的:“那么多人都训它不出来,你是怎么让它如此听话的?”
  白玉京已经打听过了,现如今的驯兽手段就是奖惩结合,跟后世其实并无多大分别,之所以白雪训不出来,实在还是因为它的性格,可能也是被宠坏了,吃软不吃硬,先前那些训练它的估计是急着表现,见它不听话时免不得要上些小手段,然后它自然不认同,越不认同越惩罚,恶性循环,自然连赏也无法见效了。
  当然了,娇娇不是这个说法,娇娇说白雪有灵性,知道是白玉京救的它,知恩图报,自然愿意听他的话。
  这就有些玄了,白玉京并未反驳,不过一笑而已。
  “狗其实和人一样,得平等的对待它,打个最简单的比方,面对一条陌生的狗时,如果人是站着的,它就会警告甚至扑上去撕咬,因为它首先感到的是敌意。但当人蹲下去之后冲它笑时情况就不同了,它就算不摇尾巴绝大多数情况下也会停止叫唤。”
  “怪不得白大哥您总是蹲着逗白雪,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些道理。”娇娇恍然大悟。
  夏氏的眼神忽的一冷,望着白玉京,警告的意思十分明显。
  “你这丫头真是不知轻重,虽然我说过拿你当妹妹看,也不能当着娘娘胡乱瞎叫啊,真是不知体统!”白玉京板着脸训斥了娇娇一句,吓的娇娇低下了脑袋,小脑瓜却有些糊涂,不就叫了声“白大哥”嘛,这宫里头宫女儿宦官“哥哥妹妹”的称呼者多了,也没见有人说过什么啊,怎么就突然发这么大火儿呢?
  高忠也很奇怪,小白这也谨慎的过头了吧?日久生情乃人之常情,一个屋檐下相处,总是“公公公公”的称呼多外道啊。
  夏氏心知肚明,听白玉京隐晦的给自己做出了保证,这才微微额首,故意揶揄道:“刚提了奉御这脾气倒是见长,是不是本宫也得叫你一声白公公啊?”
  这不存心欺负人嘛?
  白玉京想不到夏氏居然也有如此狡黠的一面,哀怨的看她一眼,躬身作揖道:“娘娘饶命,娘娘您这不是折煞内臣么?”
  “罢了,不逗你了,”眼见白玉京满脸的委屈,夏氏心情忽然一黯,起身向外而行:“乏了,你们耍吧,不必相送。”
  这家伙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不敢违令,只好原地跪倒恭送。
  白玉京的住处就在隔壁,待夏氏远去,便将高忠请进了自己的房间。入内高忠便皱起了眉头,指着桌子上几个发了霉的馒头教训:“我说小白,你小子也太懒了吧?这馒头都长毛了你还供着,就不能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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