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姨妈

　　楚魏提着包，站在姨妈家门前。
　　还是印象中那样，小巷，低矮的红专瓦房，门外左侧是一个用铁条木板塑料搭建的简易厨房。右侧种了一棵绿肥的美人蕉。
　　深呼了口气，他抬手敲门。
　　“妈！有人敲门……”
　　他听见一道清雅的声线。那是董馨的声音。
　　“馨丫头，还不快去开门，肯定是魏魏来了……”
　　“呀！是魏魏……”
　　“喊魏魏哥！你能不能懂点礼貌。”
　　“我就喊魏魏！魏魏……”
　　楚魏听到屋内“砰咚”小板凳跌倒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
　　“嘎吱！”大门拉开。
　　露出一个齐刘海短碎发的靓丽小脸蛋。
　　白净的瓜子脸，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清澈到令人心悸的大眼睛，只是身姿微显纤弱，细胳膊细腿，但仍然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魏魏……”小女孩眼睛放亮，张开双臂，一个疾扑，但堪堪接近楚魏，她又适时收腿缩手，露出女孩儿羞涩的笑，一双手转而抓住楚魏的胳膊。
　　“馨……馨！”楚魏半嘶哑的喊出她的名字。和她一样，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搂抱她，伸出一半的手在空中稍有停滞，转而落在她的头发上。
　　董馨，十一岁的小姑娘，他命运多舛的表妹！
　　要说上一世，除了父母姨妈，就属董馨和他关系最好。因为他的性格柔和，从来不会欺负她，任何事情都让着她，宠着她。
　　董馨亦然，对他比对自己亲哥哥还好，打小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边玩，一旦听妈妈说魏魏要过来住几天，她比过年还开心。
　　哪怕楚魏和她哥董勤打乒乓球，她也只为楚魏一个人喝彩鼓掌。
　　连姨妈有时候都看不过去，开玩笑说，“你要不是我女儿，现在就送你过去当童养媳。”
　　为弄明白“童养媳”这三个字，才七岁的董馨硬是跑了几趟图书馆。
　　“嗯！又长高了……”楚魏揉了揉她的头发，举起手中的行李包，“看看，我给你带什么礼物了。”
　　董馨没有像以往那般得到礼物的雀跃兴奋，而是紧抓着他的胳膊，仰头看他，眼睛一眨不眨，柔柔道：“魏魏……你不要难过……”
　　楚魏心中一热，转开目光，一边进屋一边问，“姨妈呢！”
　　“妈在厨房，给你炖老母鸡汤哩！”
　　董馨话音刚落，夏兰穿着围裙，手中拿着菜刀从厨房露出半个身子，目光上下打量楚魏一眼，“小姨的菜一会就好，让馨馨陪你看会电视……桌子上有苹果，馨馨拿给魏魏吃……”
　　“姨妈你忙你的……”看见姨妈，楚魏的喉咙微有些哽咽。
　　“魏魏！坐，我给你拿苹果……”董馨拖着他，把他摁在木沙发上，看着他坐好，这才蹦蹦跳跳地拿苹果，倒凉茶，完了挨着他坐下，忽然又想起什么，跑进卫生间，拿来白色的小毛巾，给他擦脸。
　　“哥自己来。”楚魏抢了几次，没忍心用力，干脆放弃……
　　“听爸说你出远门了？”
　　董馨一边擦拭一边问，“有多远，比阳汉还远吗？火车和电视上一样吗？路上有没有遇到坏蛋……”
　　“很远，比阳汉市远，火车……以后你能亲自感受，包括游轮，大飞机……”楚魏说着，打开行李包，“这是MP3，这是耳机，带上耳机能听到音乐，这是给你带的花裙子，这是两套短袖运动衣，还有帽子……”
　　楚魏翻出黑色遮阳帽，扣在董馨头上，用手纠正了几下，“不错，漂亮！”
　　董馨似乎对服装不感兴趣，她好奇的拿着粉红色的MP3，“能听到歌曲？和录音机和随身听一样？”
　　“当然，效果比录音机好，对了，哥哥给你下载了五十首歌曲，你试听下……你摁这个按键能看到歌曲名，第一首是水手，飘雪，朋友，海阔天空……你想听哪一首？”
　　董馨忽然惊喜道：“至少还有你！林忆莲！我听这首。”
　　“好，那就选这首。”楚魏调整歌曲顺序，摁下播放键。
　　“啊……”刚带上耳机，董馨便失声惊呼，一双晶亮的眸子都是笑意，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伴着歌声的灵韵一起溢了出来。
　　为了给她买这MP3，楚魏硬是拖着熊青跑了阳汉两家最大的商场。
　　这款帝盟公司1998年底推出了RioPMP300，在当时的华国属于顶级电子产品，一部售价3400元。
　　当时的省城阳汉，只有一家有卖，而且只有一种型号，其它型号只有模板，需要预定。
　　哪怕楚魏对这劳子样式和性能都很唾弃的情况下，他依然出钱买下。因为董馨最爱听音乐，去年为了和哥哥董勤争录音机，气得哭着跑去找魏魏告状。
　　哪怕魏魏比董勤大两岁，但他对董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唯一的办法是，把自己学英语用的随身听拿给董馨。
　　到现在，他依然记得，懂事的董馨没要他的随身听。
　　他当时许诺，等他赚钱了，给她买个最新的随身听。
　　趁着董馨全身心倾听歌曲之时，他抬头打量了眼房间，正对大门的是一张红漆木头的低组电视柜。电视柜上是一部老式的彩色电视机，电视机两旁放着几个瓶瓶罐罐，里边插着塑料花。
　　客厅的右侧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桌子，墙壁涂了一半绿油漆，水泥地板拖得放出亮光。
　　几张小板凳横七竖八放在茶几前。
　　一张板凳歪倒在地，地上有根松了劲的橡皮筋。
　　墙角的落地电扇正对着他猛吹，楚魏依然感觉闷热。
　　客厅太小，没有窗户，老房屋用的材料不隔热也不保暖，冬冷夏热。
　　一会的工夫，夏兰便端了冒着热气的鸡汤出来，“魏魏，来，先喝了这碗鸡汤。”
　　“我不饿，等姨夫和勤勤回来一起吃。”
　　“没有他们的份，一只老母鸡只够一人吃，人多了没营养。瞧你瘦的……”夏兰递过小汤勺，抚平裙角，坐在楚魏身旁，督促道：“全喝了，一点儿也不许剩。”
　　楚魏动了动胳膊，却没挣脱开。
　　夏兰看见董馨的一只手依然紧抓着楚魏的胳膊，她一巴掌拍在董馨的手腕上，嗔道：“惯的你，赶紧松开，平时老唠叨怕魏魏没得吃没得喝，还不松开？找揍！”
　　董馨朝母亲咧了咧嘴，做了个怪相，嘴巴里跟着歌曲哼唱着，两只小脚丫子叼着白色塑料拖鞋在空中甩来甩去。
　　楚魏瞟了一眼那双细细的，晶莹剔透的腿，赶紧挪开目光。
　　“喝了，趁热，不烫，姨试过的……”
　　楚魏知道夏兰的脾气，和他母亲相反，刀子嘴豆腐心，语言一贯泼辣不留面子，他拿起汤勺，边喝边掏礼物，“小姨！这是我给您和姨夫买的衣服，这是凉鞋，您穿了肯定好看，这是给勤勤买的两双运动鞋运动衣，他喜欢踢球……”
　　“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夏兰怪嗔道。话虽这样说，但她还是忍不住拿起连衣裙在身上比试，口中啧啧有声，“这料子，这式样，收腰的吧……”
　　“小姨你喜欢，我年年跟您买。”楚魏恭维道：“您穿上肯定好看。”
　　夏兰放下连衣裙，看了楚魏一眼，眼睛忽然有些红了，“如果你妈还在……”
　　不等楚魏有所反应，她立马转变话题，“不提这个，喝完，一滴都不许剩。”
　　“嗯！好喝！我喝……”楚魏低头，大口大口喝着鸡汤，他也配合夏兰转变话题，“小姨，您和姨夫是不是换个新房，现在房价便宜……”
　　“你姨夫一直想着建个私宅，有个小院子，但这几年忙，等有时间再说……喝完跟姨妈来房里，有话和你说。”夏兰起身走向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