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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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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镖队出发后,一刻不停地赶往他们的目的地山东济南。
  按姬隆峰和戴枫仲的得到的消息来说,顾炎武正在去山东要债的路上。而包括姬、戴在内的顾炎武的友人,都不觉得只身去人家地头上要债会是一个好主意。
  所以他们联名写了信,希望劝说顾炎武不要这么做。并让郑顺礼带着信,跟着同样前往山东的镖队去送信。
  但郑顺礼听了师父对顾炎武的描述后,觉得这个人的性格非常顽固,不一定会听他人的建议。
  而且他也可能先于镖队之前到达山东。
  但这些不是郑顺礼的问题,他只负责把信送过去。
  镖队出发了半天,厌倦了路上的单调景色,郑顺礼就跟陈阳聊了起来。
  "你走镖多久了?"
  "有三四年了吧。"
  "前面马车坐的是谁?"
  "喔,你说前面的两辆马车。前面一辆是坐的是耿光宗的女儿和护卫,后面一辆坐的是她家的丫鬟嬷嬷之类的下人。"
  武光听了吃了一惊,他在会英楼打伤高靖后,耿小姐曾短暂收留过他,不知道她在这镖队里是要去哪里?
  "耿光宗的女儿去山东干什么?"
  郑顺礼无意中帮武光问了这个问题。
  "回姥姥家啊,耿小姐母亲的娘家在山东。"
  "这样啊。"郑顺礼想,耿小姐的姥姥姥爷应该想她了。
  陈阳拿马鞭指了浩浩荡荡的货车,说:"这些,全是耿老爷的礼物。"
  郑顺礼和武光都吃了一惊,原本以为这些是商品,没想到那么多东西都只是带过去的礼物。
  但耿光宗是名传数省的巨富,这点东西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点皮毛而已。
  "耿小姐的母亲没有一起来吗?"郑顺礼问,既然是去姥姥家,那母亲应该一起去吧。
  陈阳在马背上看了看周围没人,小声说:"耿小姐的母亲生完她没多久就去世啦。"
  武光听了一阵心惊,原来耿思媛的母亲,也是抛下她先走了。
  陈阳继续解释说:"耿老爷的原配给他生了好几个儿子,但后来得病去世了。后来耿老爷去外地做生意,意外和一个大户人家的闺女看对眼了,但人家家里看不起他,不嫁女儿。"
  郑顺礼觉得奇怪,问:"耿老爷那么那么有钱,还有人看不上他?"
  "当时耿老爷已经挺有钱了,但和现在比差远了,所以那户人家看不上他,更何况嫁女给他做续弦!但后来女儿死要坚持,不得已才允了这门婚事。然后那个女人当了耿老爷孩子的后妈,她主内事有道,家人都很尊重她。只可惜生了耿小姐以后,身体一直调不过来,没多久就去世了。"
  郑顺礼转身,看了一眼货车上一个个沉甸甸的箱子,问道:"现在该那家人庆幸和耿老爷结亲了吧?"
  "那是,尤其那家人这几年家计比较窘迫了,天天写信巴结耿光宗,耿家上下都嘲笑他们。"
  到了中午,镖队在选了一处安全的地方休息,除了放哨的人以外,所有人都开始生火做饭。
  耿小姐不跟其他人吃一样的东西,她的食物由她的随从专门准备。
  武光想了半天,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她问声好,于是他趁大家都不大注意的时候,偷偷走了过去。
  "哎,你干什么啊。"一个丫鬟挡住了他。
  "没事,让他过来吧。"好在闵华认出了他,没有让事情往尴尬的方向发展。
  闵华一身镖师打扮,腰跨一杆长刀,铜镶刀柄,皮制刀鞘,威风凛凛,用手一指。
  武光跟她行礼,然后走到她身边,看见耿小姐端坐在一张凳子上,两手并放在腿上,身姿亭亭玉立。
  她侧脸看向武光,不见高兴也不见嫌弃,好像第一次看见他一样。
  耿思媛还是跟自己记忆里的一样。
  武光回过神来,慌忙一拱手,说道:"上次。。。不,之前幸得大小姐相助,大恩不敢忘。"
  耿思媛眨了一下眼睛,转过来看向他。
  "你活的好好的嘛。"
  武光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头说:"托大小姐的福。"
  "你出名了啊,英雄事迹传遍了榆山。"闵华笑着说。
  "没有,是那些说书的人夸大了。"武光急红了脸,连忙否认。
  "你就是有他们说的一两分厉害,也是了不起的,何必自己贬低自己。"
  耿小姐有些责怪地说。
  看到武光感到有些疑惑,耿思媛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好了,你快回去吧。"
  她挥了一下手,武光只好告退了。
  吃完饭,镖队立刻又出发了,没有任何理由浪费时间。
  到了晚上,镖队总是选择可以进退的空旷地,然后将马车围成一圈。即可以防人,也可以防野兽,当然值夜的人还是要有的。
  也有时,镖队会在相熟的客店投宿,但镖师不得跟他人混处,货物也必须时刻有人值班看守。
  就这样,每天重复同样的流程,终于到了直隶境内,众人还是不敢放松。
  靠近山东地界时,陈、杨两个镖队领队宣布,队伍准备在一家相熟的旅店内好好休息,大吃一顿。
  "好!"
  众镖师齐声欢呼,累了那么多天,总算能修整一下了。
  镖队最后来到了一家大客店外,客店的掌柜带着伙计在耿思媛的马车前跪成了一片。
  原来这也是耿家的产业,掌柜的是耿家的下人。就算他手里管着一家店,他还是要给主人下跪。
  耿小姐先带着随从进去了,镖队则在陈、杨两个镖头的安排下,要把马车全部安顿在客店的后面,郑顺礼和武光也去帮忙。
  店里开始杀猪宰羊,晚上准备上大菜了。
  镖队刚刚把车辆和牲畜全部安顿好,结果又来了一路镖队。
  杨镖头一看喜出望外,喊道:"老朱!"
  "哎呀!太久不见了!"
  那个老朱直接走上来,热情地和杨镖头抱在一起,手拍在他的厚背上,全显一股武人的刚健之气。
  原来这个老朱,也是太祖门门下,和杨镖头熟识,只是和杨镖头不在同一家镖局,出镖时就更少碰面了。
  在外讨生活多么不容易,此刻兄弟相见,怎能不喜!
  杨镖头和朱镖头两人热情的携手进了客店,双方镖队里认识的人也互相开始打招呼了。
  郑顺礼和武光也跟着他们进了客店厅内,店家为镖队专门留出了位置,朱镖头和杨镖头早已入座,他们的手下也都打成一片,热火朝天,欢声笑语不断。
  但镖行行规严格,出镖就不能沾酒,尤其是押运重要货物时,但吃一顿好的还是可以的。不过后厨也得有镖师监视,厨房原料都得翻捡一遍,做好的汤、菜和饮料要用银针试毒,还要检查是不是下了药。
  同时不管里面吃得再欢,外面的货物也必须时刻有人看守。
  镖行就是这样的买卖。
  陈阳招呼郑顺礼和武光过来,再加上陈老头四人坐了一桌。
  现在还没上菜,大伙儿都在谈天说地,但没有人打纸牌和下棋。因为这些娱乐常常伴随着下注赌博,所以按镖行规矩,就算不赌钱,出镖时也不能玩这些。
  平时镖局也严禁镖师赌钱,怕镖师欠了钱以后对押运货物起心思,甚至勾结外人谋取镖队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
  耿小姐不喜欢吵闹的粗人,自己去房间里待着了,闵华则贴身保护着她。
  陈老头突然开口了,嘶哑的嗓音刺激着郑顺礼的耳朵。
  "你们看见那个人了吗?"
  三个年轻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一个黑脸大汉独自坐了一桌。
  店里除了两个镖队,还有一些散客,但那个大汉一看就非同寻常。
  他身躯高大,四肢粗壮,手指糙硬。一脸络腮胡不知几月没剪,身边放着的入鞘长刀却擦得闪闪亮亮。
  毫无疑问是练武之人,但不知道是敌是友。
  陈老头拿出一个小包裹,对三个年轻人说:"你们拿过去给他。"
  三人都疑惑,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照办了。
  他们走过去,陈阳把小包裹放在了大汉的桌子上,说道:"这是我们陈镖头的一点。。。意思。"
  大汉抢过小包裹,摇了摇,里面发出碎银的碰撞声。
  他问道:"你们陈镖头是哪位?"
  陈阳指向陈老头,大汉自斟了一杯酒,隔空向陈老头致意,老头儿也跟他点点头。
  郑顺礼注意到他头发卷曲,这样的相貌不见于常人,令人印象深刻。
  他越发感觉这个大汉不简单,不知道是不是匪帮来踩点的人,所以陈老头儿才要给他钱来免灾。
  三个年轻人返回自己的桌子,刚走了几步,另一桌又传来一个声音。
  "几位公子,可否坐下小叙一番?"
  三人看向声音的主人,是一个颇为打扮文雅的少年,相貌出众,声音有力。
  但少年的身旁,是两个精干的男性,身上带刀,似乎也是镖师。
  陈阳推辞说:"我就不去了,两位兄弟比较有文化,去陪他聊聊吧。"
  郑顺礼点点头,和武光一块坐了过去。
  少年介绍说:"鄙人叶宏阳,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在下郑剑书。"
  "在下武光。"
  郑顺礼和武光,求志塾里一兄一弟,和这个叶公子攀谈起来。
  先谈四书五经,后谈诸子百家,郑顺礼发现这个叶公子谈得头头是道,一定经由名师教学。
  而且他发现一点不寻常的是,叶公子身体很结实,不像很多读书人一样弱不禁风,看起来经常锻炼。
  观其背挺如帆,是开弓的身材。
  而郑顺礼和武光日夜修行武艺,身上的锻炼痕迹自然只比他多,不比他少。
  随着镖队出行,身上又佩了刀,叶公子肯定注意到了这一点。
  三人言谈,越说越欢,又谈到了当今时政。
  叶公子说道:"八旗入关以来四处圈地,导致生民流离失所,直隶一地尤甚,此是弊政!"
  郑顺礼听了一惊,婉言劝解说:"我们年纪尚轻,国家大事不容轻言。"
  这句话一语双关。
  但叶公子还是悻悻然说了一句:"顺治年间先帝才下令刹止圈地,但如今鳌拜弄权,又为一己之私违反先帝之制,诛杀忠良,岂能不忧!"
  郑顺礼没接他的话,让叶公子自己停下了。
  满人在关外以渔猎兼耕种为生,八旗兵辛苦打仗,最想要的就是中原的广阔土地。
  所以多尔衮时,满洲多次圈地,占有主良田房屋为己有,使原住民变为农奴或流民。
  甚至八旗贵族之间,不同旗为了抢夺一块好地,大打出手,酿成血案,也时有发生。
  对于富有天下的皇帝来说,这种不利生产的无度圈地,是当然要禁止的,顺治帝三番五次勒令归还占地。
  但此举必然令八旗贵族不满,以致圈地反反复复,始而复止,止而复始。
  而顺治死后,权臣鳌拜欺压幼君,公然又重开圈地,并诛杀反对大臣。
  这些事情,胡乱谈论必然招致灾难。负责清查直隶无主地的户部尚书苏纳海,是正白旗贵胄,但因为反对圈地一样被鳌拜所杀,更何况无权无势的普通人。
  聊着聊着,晚饭已经开始了,一桶一桶白米饭被抬了出来,连带着一道一道菜。
  郑顺礼和武光也和叶公子告别,回去用餐。
  陈阳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时,陈老头的手一把按在了他手臂上。
  干瘦的眼窝里,发出像鹰一样的眼神。
  老头的另一只手,好像伸向了自己倚在桌子边的长棍。
  但还是缩了回来,按住陈阳的手也松开了。
  "慢点吃。"他说。
  三个年轻人被他搞得不知所谓。
  一道一道菜被端上来,客厅的气氛高到了极点,仿佛节日一般。
  有的人站起来打拳助兴,也有人互相勾着肩膀,一起唱起家乡民谣。
  人来人往,如同闹市。
  郑顺礼也吃得十分专注,筷子上沾满了油,他顿了顿筷子,拿店里发的热毛巾擦了嘴。
  然后把毛巾往后一丢,正好扔在一个人脸上,郑顺礼猛地站起转身,手里筷子直接刺进那个人的喉咙里。
  陈老头也操起棍子,把旁边路过的一人直接打倒,那个人手里的匕首摔在了地上。
  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同时,杨镖头吃惊地看着自己露出的肠子,而朱镖头手里一把利刃不停地捅向他的心窝。
  血的盛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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