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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童道的意识慢慢回归，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双腿被嵌入了坚硬的混凝土石之中，无论如何也动不得分毫。
他挣扎、挣扎，就在彻底苏醒的那一瞬间，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双腿传来。
“啊~”童道下意识咬紧牙关，但痛苦的呻吟还是传出来口。
“醒了！”一明黄衣裙的女子出现在房间门口，“你别动，千万不要动！”
童道想要看看自己的双腿，平躺着显然难以办到，于是用力拧动身体要坐起来。一听女子说“别动”，又立刻停了下来，上身顿时卡在空中，不敢动弹。
然而保持这个姿势需要用力，牵扯着双腿更加疼痛难忍。
“别动……别动……”女子慢慢朝童道走来，示意他保持冷静。
“哼……嗯……”童道身体颤抖，在女子看来万分的痛苦挣扎。
于是下一刻，女子一棍子敲上童道脑袋。
“咚”动作干净，声音清脆。
女子吐了吐舌头，“这样动下去会出问题的，你是修士，脑袋够硬，再躺一躺吧！我去叫人。”说着跑出了房门。“药老，药老，你快来看，断腿的醒了。”
女子动作迅速，可问题是，童道根本没被敲晕……
看着微微摇晃的门帘，童道歪着脖子，一脸的痛苦绝望。
……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胡闹！刚醒你就把人打晕？”
“不是啊，药老，他看着好痛苦呀！而且一直动，我怕出事……”童道听出这是“凶手”的声音，“不是你说千万不能让他乱动吗？”
“他现在极度虚弱，你控制住他不就好了？”苍老的声音透着些许失望和无奈，“昏了半个多月，你这一敲，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醒来。唉，我这刚走！”
“我……我又没有经验，而且，这不是控制住了吗？”女子弱弱地狡辩着，“伤成那样，你也不给人家用点麻醉药。”
“人都醒不来，还麻药！”年老的声音呵斥道。
“那我能怎么办，男女不亲的，难道去摁他不成？”女子小声嘀咕道，“还不是你自己不守着。”
“嘿！不是你让我出去的？”
……
“刷”
门帘拉开，首先进来的是一个白发仙风的老者，其次是刚才动手的女子。
被唤做药老的老者正要查看童道状况，眉毛一抖，床上的少年眼睛睁得老大。
“小友醒了！”
少女缩了缩脖子，因为童道正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神……分不清是痛苦还是不共戴天。
老者靠近童道，双手带着一股清风之力将他慢慢扶着坐起，又伸手在他后颈点了点，童道这才能动弹。
“嘶~多谢……”童道目光又移到女子身上，“二位。”
“这里是？”童道嘴角一抽，“嘶啊~”痛苦的声音又从牙缝中漏出。
少女牙关一抖，这痛得说话都不利索，要不再把他打晕算了。“药老你赶紧给他用点麻药吧！”
老者没有搭理她，而是用极快的口吻介绍情况。“小友稍安，这里是北岸草堂，你被人送往此处，一直由我们进行救治，老朽名叫药白，是这里的大夫。”
“我的腿……前辈知道谁送我来的吗？”
“小友的情况我都清楚，不知你问的是不是那一老一小。”
童道微微点头，这个动作比说话轻松一丢丢。
“他们在这里跪了三天，你醒后让他们赶紧走，免得追兵过来。”
“跪？”他意识一直都很薄弱，对这回事完全没有印象。
“他们把经过都说了，周围的人也拉不动。”老者看童道状态还不错，语气也缓和一些，“小友没说几句又晕了，我便遵循你的意愿，给他们找了条后路，便送二人离开了北野郡。”
“咳咳，多谢。”童道咳这一下，胸口的气也顺了不少。
“你真割肉喂人呐？”少女看老者没干什么正事，也凑近来证实心中疑问。声音极尽轻柔小心，生怕给这个病号再次造成身心上的伤害。
“迫不得已！”
少女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又亲切了几分。“那你们真是萍水相逢，没有任何关系吗？”
“他们让我登船，送我食物，有缘分和情义。”
“就为这？”
童道沉默不语，对呀，自己也找不到理由。不过从今往后，做这种事也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此时的静默，在少女眼中是无声胜有声。“大侠你好，小女子江珑月，三生有幸。”
童道这才正式打量起眼前的少女，一身亮色的花裙清新艳丽，束缚其中身段凹凸有致，尽显少女的曼妙和青春的盛放活力。脸蛋儿也是极好看的，白玉无暇，五官精致，明眸皓齿，配合此时的严肃、认真还隐隐带着正气表情，说不出的美丽风采。
虽然姿色和气质比不上那些修为高绝的“仙子”，但就以他见识过众多“仙子”的双眼来看，面前的女子一定是美丽可爱的。
“你好。”童道表情略显痛苦地应道。
珑月点了点头，丝毫不介意童道的“敷衍”。
“童道，异国人士。”
珑月作为体谅，暂时压下心中的好奇，不再多说一句。她怕自己一发问，童道再回她，痛苦又加重几分。
倒是药老又发起了提问，“小友是修行中人？小友不要多心，老朽也曾拜入仙门修行，现今是筑基中期的修为。”
童道点点头，“晚辈练气后期。”
“后期？”老者表情古怪，一般的道统把除了练气外的境界都分为三个层次，前、中、后，后期亦有界限，达之极为圆满，可图突破之举。
唯独这最初这练气，分成了十个段位，界限分明，以区别修为的差异。
而且练气十层，和圆满还有明显的不同。练气升筑基，大多需要机缘，有时还要丹药、灵宝种种辅助，远不是境界到了便可图可期。
童道注意到药老表情的古怪，心有疑惑却不明所以，难道是自己说高了？
药老从童道伤势中看出他来历不小，猜测他的修为大抵不低，至少在六七段以上，否则也不会活到现在，便不在此事上再做追究。
当然，六七段只是下限，这样的生命力，说是筑基都不会奇怪。
“小友现在年岁几何？”
“十五过半。”
“嘶~”药老眉毛飞扬，倒吸一口凉气。
“哇！你才十五，听药老说你还是个高手，只是养得好，看着年轻，没想到比我还小两岁耶。”珑月俏丽的脸蛋上充满了惊奇，“岂不是要喊我……”
珑月的笑容赏心悦目，让童道的疼痛得到一丝缓解。
“咳，好了。”药老打断珑月这种世俗间的瞎扯。“不知小友师出何门，可否联系得上。小友伤重，还需尽快救治。”
道童眼神黯淡，“我师父是散修，已经仙逝。”
“哦。”药老点了点头，眼中的失望之色不言而喻。倒不是因为失去了巴结高人的机会，只是叹息童道的伤势。
“这就麻烦了！”老者掀开童道身上的白纱，下面的模样触目惊心。
珑月一个不防，又看到这揪心的一幕，只感觉头皮发麻，脑袋一阵眩晕，赶紧把脸别向一旁。缓了一下，珑月又慢慢把目光移过去，偏着斜眼的盯着童道的表情，想到他才十五岁，手上微微用力，捏得指节发白。
“小友你生力顽强，封住了穴道，伤口又避开了筋脉。老朽没有贸然为你截肢，现在你双腿还有知觉，现在看来是选对了。本以为小友身后有宗门祖辈可以替小友续好这双腿。不过现在只有靠你我二人了。”
“他这都有救啊？”珑月诧异地喊了出来，声音稍大，引来药老一个白眼。
“出去！”
“嘿嘿。”女子弱弱地笑了笑，只是捂着嘴往后退了两步，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童道则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我在……对了，小友口中干渴苦涩，珑月你快去倒杯甜柚水来。”
童道本欲拒绝，又怕药老是有什么隐秘要避开珑月再说，便没有开口。
“我修行的方向主要是丹医，对病理有过不少研究，正因为如此，方能侥幸救下小友性命。只是这双腿的恢复……”
“嗒、塔、塔、嗒。”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珑月端着一个瓷杯跑了进来。“咯，这是新开的杯子，以后给你用了。”
童道勉强抬起手臂，接过杯子一口饮下，五官顿时缩在了一起。
药老眉头一皱。
“糟了，我倒成浓缩柠檬液了！”珑月尴尬地夺过杯子，“我再去给你弄一杯。”
“不……不用了，味道……很好。”童道牙关颤抖地说道。
“啊啊，不好意思哈。”少女把脸凑到杯子前，鼻子拱了拱，“柠檬汁也不错的，刺激一下你的口腔味蕾，回味起来还是很有味道的。”
这说法药老没有反驳，只是接过杯子从旁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童道。
“小友生力旺盛，又懂灵气蕴养之法，在我的调理之下，一两年内长出血肉还有可能。只是小友的经脉暴露太久，受到过感染，包括一些复杂的组织，如果没有机缘，恐怕是恢复不了了。”
“能活命就很不错了。”童道神情并无波动。只是心底一片荒凉，看不到任何希望。第一步便是如此疯狂，几乎是送了性命。往后还要有行多少飞蛾扑火的举动呢？这条漫漫长路真的会有尽头吗？
他不知道仅仅凭着那些悲悯、同情、罪恶感，自己究竟能坚持多久。
“小友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还没有想好。”道童摇摇头，自己这副模样，倒是没办法主动找麻烦了，只能等麻烦找上门来。
“小友既然没有想好，不如就待在这里修养，看能不能找到恢复双腿的办法。”
“前辈是在此处行医？”
“嗯，老朽留在此地已有三十多年，算是安定下来了。”
“晚辈想向前辈修行医术，学会一些治病救人之法。”
老者表情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当然，乐意至极。”
“为什么学医呢？”倒是珑月那边传来了不满的声音。“你有这样的本事，不去行侠仗义，济世扶危，学医能救多少人？”
“嗯？”药老眉毛一沉。
“本来就是，药老就说他自己太笨，知道在修行路上走不远，才回来从医的。”小姑娘和药老关系亲近，说话也毫不避讳，“看你样子肯定比他强，等到神通大成，炼些仙丹灵宝，呼风唤雨，不是可以帮到更多的人？”
药老没有反驳，他也有这样的疑惑。
童道哑然一笑，“二位误会了，我这模样，修行暂时难以为继了。提这个请求，是希望有点事做，也给能前辈帮帮忙。”
珑月拄着白玉般的下巴微微颔首，“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安心养伤好一点，真的！”学医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有结果的，尤其是药老的本事。
“无妨，小友先修养，等伤势有了好转，可以来一边旁观。”药老的看法倒是和童道一致，童道身为修士，且天赋异禀，学个一年半载，很容易达到俗世大夫的水准。
重要的是等他懂得一些医理后，对于双腿的治疗也有帮助。
“多谢。”
童道低头看了看，发现身上衣物还未换下，不禁松了口气。
“怕牵动伤口，便没有换过衣物，这些日子一直是老夫用清水术为小友清洗。”药老解释道。
童道伸手往怀中一探，却发现“正善花”不见了踪影，又加大动作摸了几下，激动之下伤口剧痛，“花……”
珑月靠近过来，表情紧张。
药老也凑近询问，“怎么了？”
“我身上的……东西呢？”
药老立刻会意，从一旁抽屉找出一块血玉。“先前想要想和小友身后的势力联系，对小友进行了搜身，多有冒昧，还请恕罪。”
童道眉头一皱，“有一朵花吗？”
“花？”药老摇摇头，“小友被送至此处时，身上便只有此物。而且送你来的人也保证过，没有任何人动过你的东西。这勾玉……”
童道接过血玉，上面的刻有剑形花纹，和朱厌的邪剑一般无二。
“我怎么过来的？”剧痛之下，童道说话尽量简短，抛弃了所有客套无用的词汇。
珑月和药老都能理解，并无丝毫介意。尤其是珑月，眉间挂满了不忍，看了一眼童道双腿，又立刻把视线移开。
药老轻抚童道，渡过去几缕温和的灵气，将自己听道的‘真相’详细道来。“两人靠岸之后立刻呼救，村民听闻后把你送到附近郎中处救治。”
“地点我都还有记录，相关之人的言辞我都让人考证过，应该没有问题。”药老补充道。
“嗯嗯。”珑月也点点头，“药老出手也是要看人的，你的事迹太夸张了，肯定要考证的。都是事后考证的，你被送来的第一时间药老就救你了。”
童道痛得眉头锁在了一起，他现在关心血玉和正善花的下落。
“乡野的郎中说你没救了，村民们又把你送到附近的小镇，正巧小镇上有我堂下的一个后人，又有几个武夫自愿出手，连夜辗转将你送到了此处。说来小友你能活下来，也真是奇迹了。”
童道本能地要道谢，发现开口困难，只能暂时沉默以对。
“之后我看小友是修行中人，想要联系小友师门，却并未找到任何通信玉符和信物，怀疑被人盗了，便把小友接触过的人都调查过一次，不仅是要弄清此事是否属实。不过调查并无结果。”药老如实道来，“如果有丢失贵重之物，没有特殊手段的话，恐怕有些难寻了。”
童道听完来龙去脉，确定朱厌救了自己，那花呢？也被他带走了吗？
就在此时，童道胸口传来阵痛，不算剧烈，但却牵动全部身心。
“啊~”童道撕开前襟，原本光滑的皮肤上长了一层小孩手掌大小的肉痂。
珑月羞涩的捂住双眼，但耐不住好奇，偷透过指缝偷看。只见一朵灰暗、枯萎的小花正附在童道胸前，如同精美的浮雕一般，栩栩如生。“哇~你这人还长花？”
药老同样是一脸的惊奇，他似乎看到弯曲的花茎微微挺拔了几分。
“嘶……嘶……哼……”童道脑袋往后一靠，彻底舒了一口气，比起之前，花的颜色浅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