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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出 南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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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问臣妾是谁给臣妾的啊。”杏贞指了指那赭石色的粉木状的香料,满脸的纯情,“是玫贵人赠与臣妾的啊。皇上有何吩咐么?”
  ”玫贵人?“
  ”是呐,贵人她还给了婉嫔一个呢,肿么了?“
  皇上严肃地盯着杏贞,眼神里的冷峻与那感觉火辣辣的视线仿佛使诚实的人也能够虚心起来。杏贞明显是被这样的视线盯着不自在,撅起红嘟嘟的樱唇,顿时有点了几分梨花带雨之楚楚,似是难受道:“皇上这样盯着臣妾作甚?”
  见她这样,皇上顿感愧疚,抱了抱她,安慰道:“没事没事,兰儿莫要在意才好,莫要在意啊。”
  “臣妾被盯着难受,难以不在意也。”玉兰撒娇,软绵绵地靠在皇上硬朗的胸膛向前,随着隔着几层衣服,但皇上依然感觉心酥酥的,手不知不觉抚上了玉兰的扎成蕙兰状的嵌珠纽扣。杏贞装作似不知道的样子道纯真:“臣妾瞧皇上这般生气的,莫是那褐色的香料粉末儿?”
  皇上一顿,片刻,对杏贞笑道:“玫贵人给你的香囊?”
  “是呀,可这香囊弄坏了,臣妾还跟她说要随身带着,那玫贵人知道了会不会很生气啊?”
  皇上眼睛一瞥,如同划过的流光,道:“可能是会很生气。”
  “啊?那、那玫贵人生气了,会不会跟臣妾撕破脸呀,那怎么办?”
  皇上看着玉兰像小朋友似的苦恼这个问题,忽然觉得很是可爱,嘴角不只觉一笑,轻轻摸了摸玉兰的头,忍俊不禁道:”你可以送个礼物给她,说不定就不会生气了。“
  暧,这感觉好熟悉啊......
  是来自江南的荷花淡淡的芳香,那位妇人,温柔亲切,衣着华贵,是真正的贤惠淑敏,眉宇间是纤巧的聪慧。她亲亲的抚摸着年幼的他的小脑袋,他倚在她温暖的怀里,她是在这可怕的深宫里他最亲最亲最最亲的人,她笑容是多么可亲,多么美好,耳旁是亲切的温暖的喃喃声......
  ”唔。“杏贞抬起生春的莲脸来,清倩一笑,就像雨后绽放的清荷,”好,我知道啦。“
  皇上一愣,霎那间,像是看到了还是皇子时的烂漫美好无虑,记忆中的那亲切来自遥远江南的感觉,真的好熟悉呐......皇上向前一倾,一时忘了那赭石色的香料粉末。忽然,一股对皇上来说刺鼻的味道扑来。皇上皱了皱眉,但看见杏贞那扑闪着的纤长的睫毛,微微一笑,甚是好看。
  寿康宫。
  ”给姐姐请安。“琳太妃含笑着盈盈下拜,气色甚好。
  ”免礼,起来吧。“静太妃微微一笑,入春的天气却依旧披着件镶嵌珠青绒氅,捧着本线装经书,胳膊显些疲倦地倚着个绣莲滚边香色靠枕,双颊上扑着的脂粉倒是鲜艳。萦绕着的安神香旁是热腾腾的六安茶。
  ”咱两都身为太妃,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繁文缛节。“静太妃呼了口气,轻轻将那本线装经书放下,有些无力地靠在炕上的祥云纹靠背上。静太妃身边的大宫女将沏好的六安茶恭恭敬敬地递给太妃,太妃嘴角忽的一笑,但现在太妃似乎笑起来都略显得无力了。
  “妹妹请上座。麔荌,上香茶。”
  麔荌便是静太妃身边的大宫女。琳太妃看着静太妃,剪水双瞳中荡漾出一丝阴森冷笑,抿了口六安茶,又是甜甜地微笑道:“新皇登基,尊姐姐以皇太后规格奉养,妹妹自然是要向姐姐请安。”
  静太妃轻轻冷笑,正欲说什么,琳太妃先道:“姐姐膝下的恭亲王,当今圣上更是如视亲生兄弟,加恩恭亲王可戴用红绒结顶冠,朝服蟒袍俱准用金黄色。在姐姐的称号上,圣上如同对待太后一样,上徽号'康慈',并还在前面加了'皇考'两大字。此等殊荣,真是羡煞妹妹等旁人。”
  琳太妃在说这话时,特地加重了“煞”“如”字的读音。静太妃蹙了蹙眉头,正欲说话,不料却呛咳了起来,咳声逐渐沙哑,身体抖瑟,呛咳个不停。琳太妃冷眼看着。麔荌忙拿来金丝嵌螺钿五福捧寿痰盒,静太妃掩袖,将口中秽物吐出,麔荌拿来青茶伺候太妃漱口。休顿了会,静太妃呼了口气,头带些昏晕地微仰着,揉了揉太阳穴,微笑道:“姐姐我刚刚发现件巧事。我俩同是皇贵太妃,巧;妹妹为先帝孕育了三子一女,姐姐我呢,恭亲王,和顺郡王,质慧郡王,寿恩公主,也是三子一女,巧也......”
  在说到“和顺郡王”“质慧郡王”时,静太妃的眼神猛然直盯着琳太妃,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紧抓着香色软靠枕,猛睁着的杏眼里、略带浑浊的眼神中流露出了质疑与责问心痛。琳太妃的眼神黯了黯。琳太妃顿了顿,抿了口茶,依旧是甜甜的微笑,但甜甜的微笑中却是笑得那么狰狞诡异:“还有件巧事,那就是我姐妹俩都居绮春园寿康宫。”
  琳太妃静静地看着静太妃。她知道,鲜艳的粉黛下、满头的珠翠下是岁月的不饶人、身体的不如意,琳太妃看了看自己的纤手,娇嫩的皮肤上完全看不出来时间的痕迹,琳太妃轻轻一笑,道:“这慈宁宫不知要空多长时间了。”
  琳太妃瞥眼看了看静太妃,略带浑浊的眼神里依然还是心痛质疑与责问。琳太妃轻笑道:“妹妹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告辞。”
  麔荌皱了皱眉,这琳太妃什么意思!我家太妃也算半个太后了,先帝时,还有协理六宫的权力,要放尊重点!麔荌一对杏眼瞪着,紧拽着自己的袖子,眼神里泛起恨与悲,双颊气得红通红通,她多想替她的静太妃娘娘说一句怼琳太妃的话啊!最无奈的、最不平的,就是她的身份------一个主子说话时不能插嘴的奴婢!
  “秀常在......”
  妖娆的身形一顿,琳太妃回目狠瞪着静太妃。
  静太妃恬静一笑,端坐在那里。
  “琳贵人......”
  静太妃微笑着,双手握着皇太贵妃的宝玺,宝玺上划过的光线就像是即将转逝的恬静的流光。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黛欢挽着吉乌恩跨过寿康门下的门槛,黛欢小心翼翼悄声道:“怎么回事,方才远远瞧见琳太妃似乎很生气地从寿康宫出来,娘娘啊,我们还要向静太妃请安么?”
  “这是自然。两位太妃因为位份上的等同,所以私下定是会闹不和,我现在去向皇额涅请安,也是帮皇额涅散散心,定会收获皇额涅的好感。圣上现在明显是因为当年的养育之恩,定是更加偏向静太妃,我讨好了静太妃,在后宫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
  “那万一静太妃把方才的气撒在您身上咋办?”
  吉乌恩内心怒:你这个奴婢什么意思?是在诅咒本宫么?但奈于自己的身份,吉乌恩只能不在乎地道:“那是肯定不会。毕竟本宫好歹也是当朝的皇后。”
  “是。噢,对了......娘娘,那、那个懿嫔。”
  “嗯?懿嫔怎么了?”
  ”宫里人都知道,懿嫔跟丽嫔关系最为要好,永和宫出了那样的事,懿嫔是肯定会去查的,娘娘,您不但心......“
  “担心?呵,本宫担心什么,本宫就是要让她去查!”说到这,皇后呵呵冷笑,“嫁祸伊常在,不仅能暂时洗脱本宫的嫌疑,而且,懿嫔对此事定会去查,届时......哼,哈,本宫只须坐收渔翁之利!”
  皇后不仅哈哈笑起来,但突然想起了什么,端庄了一下神态,微笑道:“好了,我们去给皇额涅请安吧。”
  御花园。
  如蓝春水上,又添几树垂杨,江带春潮坏殿基,碧草粘天,莺颠燕狂,花里行厨携着玉缸,楼闱下第,新画梁,原来是这般开遍姹紫嫣红。
  琵琶挽着杏贞,笑道:“小姐,你瞧,春来,花开,是这样万紫千红,宫里的花,种类多,数量也多,远远望去,好像一块很大的彩帕呢。”
  杏贞垂着眼帘,心思完全不在百花争艳的御花园。听琵琶这么一说,抬了抬眼帘,扫视一圈,竟不禁一笑,摇了一下头,花青色的品质上乘的流苏一晃,笑道:“不过是学金粉南朝模样。”
  杏贞朝周遭扫视了一圈,纤长的眼帘眨了眨,道:“话说,伴驾几乎都是在圆明园,鲜少来这御花园。”
  琵琶正欲说什么,但却叹了口气:“许是......唉,算了,毕竟皇上的心思怎能随意揣测?”
  “恩......”杏贞看向琵琶,微微一笑,“你这小丫头是愈发机灵了。”
  琵琶得意一笑,像说书夫子的腔调般道:“跟着小姐嘛,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杏贞一笑,心情甚好,忽然想起了什么,调笑道:”噢,对了,本宫听闻太医院有一太医,贵姓乐,乐太医,医术一流,讲究医德,为人正直。“
  琵琶在听杏贞讲”乐太医“时,小脸霎时变得红扑扑的,活像一朵新采来的杜鹃花,听是讲“乐太医”的,兴致上来,听自家小姐这么说,忙道:”嗯,是呀,话说这乐太医我也见过几次,堂堂正正,大公无私,医术也好。“
  杏贞眼睛微微一眯,就像是弯弯的月牙潭一般可爱俏皮,抿嘴笑道:”瞧你这么一说的,本宫倒想要见见这位乐太医了。“
  琵琶一听,连忙毛遂自荐道:”小姐,不如就让我去吧,最近我也常往返太医院,渐渐对那里也是熟了,所以,不如......“
  ”嗯呢,你对此似乎很有兴趣呢。“
  琵琶的脸霎时红得比杜鹃花还要鲜艳,道:”小、小姐,你......你绝对是想多了,哎,等等,不对,小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杏贞和蔼可亲地微笑道:”不必如此惊讶,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了解我,我了解你,你也不是通晓我'知道了什么'嘛?“
  琵琶正欲说话,杏贞笼了笼袖子,调笑着凑到琵琶耳边道:“说,你是不是对这个乐太医有意思?”
  “小姐!”
  两人就这么谈笑着,散步在不同颜色的卵石铺砌成的羊肠小径上,暖风拂过,牵起杏贞鬓边的串珠琼玉步摇,牵起身上的白花绫苏绣莲凫纹外披上系起的藕色结带。雪白的粉墙内,山石上点缀着苍翠的松竹柏,青翠欲滴的岁寒三友,巧妙的工艺技术使御花园形成了四季常青的园林景观。堆秀山白石碐嶒,石形千奇百怪,或如猛兽,或如鬼怪,形容壮观。奇花熌灼,宫廷的御苑,翠嶂清新。
  “唔!”
  忽然,琵琶还未有注意,一身影撞了上来,琵琶赶忙去扶住,道:“小主无事吧?”
  “无事无事,噢,对了,这位......嗯,明常在?”
  明常在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杏贞倾国倾城的面容,低下头来,跪下,道:“臣妾失礼,请懿嫔娘娘恕罪!”
  “唉,你无事吧?先起来吧......”
  杏贞还未有说完,忽然,一声音打断道:“明常在以下犯上,冲撞了懿嫔,懿嫔可不能就这么绕过她了。”
  杏贞一看,原来是皇后!皱了皱清新秀雅的柳叶眉,行抚鬓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娘娘”向“娘娘”请安,说明后者的“娘娘”是更加令人敬仰。吉乌恩内心呵呵冷笑,表面上又是贤惠笑道:“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吉乌恩看了看明常在,嘴角呵呵一笑,对杏贞贤惠地笑道:“明常在以下犯上,冲撞懿嫔。要知道,以下犯上这种事在皇宫可是管的很严的喔。懿嫔觉得,该如何惩治明常在呢?”
  宫里对以下犯上这件事向来是管得严厉,甚至还可以借此立个罪,严重的还可以使其降位份,所以皇后不算是小题大做。
  虽然是贤惠地笑道,但声音之冷,声音之厉,仿佛是在处置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明常在一惊,小脸顿时变得煞白,忙不迭地地向懿嫔磕头求饶道:“请懿嫔宽恕!请懿嫔宽恕......”
  嫔位的妃子当着皇后的面处治一名常在,若是传出去,结果是不会太风光的。但是这是比她位份高的皇后要求她这样做,她若是惩罚轻了,皇后不满意,相当于是有了个罪名,落了个罪名,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但若是惩罚重了的话,外界评头论足,明常在记恨,对她自己还是没有什么好处。行走宫廷,举步维艰,一步一步都会掀起风浪,自己的每一个花盆底鞋的印,都可能是凌迟自己的一刀。
  天气像是应景一般,阴森森,若翻滚着的誊写聊斋的淡墨汁,卷地风来,阴风刮起枯黄的卷叶,沙沙的声音,像是掀开书卷的新一页纸张声音,干枯的叶面上的斑斑点点,仿佛是美人斑驳的泪痕。杏贞双手合叠于腹前,清澈的剪水秋瞳里,是平静平淡的不知如何倾诉。阴风牵起她成串的琼玉步摇,划过溢彩的流光,琵琶忽然发现,小姐步摇上的琼玉是那么的洁白,带着圣明的洁白,像是出尘的白梅花。
  杏贞呼了口气,略微一笑,真的是......不过是学南朝金粉模样......杏贞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还请娘娘吩咐。”
  明常在停止磕头了,愣愣地看向皇后。
  这是真正的三言两语便嫁祸他人。
  说话字数时长都没有比皇后的话多,一句“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先是表达了对皇后的恭敬,自己的谦虚,同时也说明了话里的另一重含义:你是皇后,六宫的事你管,这种事情,我一个嫔位的就不干扰了。而这时的明常在也意识到了自己怎么样全看皇后,六宫之主,便有这个责任。所以,接下来就算皇后在做反驳,那也是皇后的事了,懿嫔就便成了一个无辜的牵连者。
  皇后默默地留下一颗豆大的冷汗珠,表面上仍是贤惠笑道:“不了,毕竟是明常在冲撞了懿嫔,还是懿嫔自己定夺好。”
  唉,中了圈套了。
  “臣妾一嫔位,哪能比中宫?”
  “哎,没事没事,懿嫔不必如此拘泥于此繁文缛节,懿嫔自己的事啊,本宫看,还是懿嫔自己定夺好。”
  话语里的讽刺味明显的仿佛要跳出一行行字语见。不过,可惜的是,又中圈套了。
  “那这可是皇后娘娘说的唔。”
  “这是自然,你放心,本宫是不会食言的!”
  一行答语里,讽刺味道依旧如此明显,不过都到这一步了,才不管那么多呢。杏贞微笑道:“臣妾听从娘娘吩咐。”
  杏贞转过身来,对明常在温和道:“常在方才也听到了,是臣妾自己定夺好,所以,其实呢就一句话,便是那'不必如此拘泥于此繁文缛节'。好了,明常在先起来吧,现在变天了,常在还是先回宫去吧。”
  明常在顿时有点受宠若惊、大喜过望,心里是对懿嫔感激不尽,行礼,道:“臣妾谢过懿嫔,臣妾告辞。”
  琵琶心里顿时感到得意洋洋,看了看皇后,咕,此时皇后脸上的神情是真正的五味陈杂。杏贞转过身,对皇后道:“娘娘是说过的,此事臣妾自己定夺。臣妾如此做,娘娘......应不会是有异议的吧?”
  “啊,怎会?啊,对了,本宫身子有些乏了,变先回宫去罢。”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琵琶感到得意自豪,愈发恭敬地对杏贞道:“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承乾宫。”
  “啊?什么?”
  杏贞冷冷地盯着吉乌恩离去的背影。
  吉乌恩,本宫记住你了!
  “承乾宫。我们现在去承乾宫。现在的棋局,正是热闹呢。本宫可不能逊于旁人。”。
  俗话说得好,有仇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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