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生

　　太原王家
　　一老者正守在自家屋外，布满沧桑的脸上透出内心的焦灼不安，而在他前方的屋中正传来女子的痛呼声。
　　那痛呼声似乎连着老者的心，每一次痛呼都会让那老者不由自主地紧张，似乎一颗心就那样吊在嗓子眼儿一般，不上不下。
　　老者名为王宇，字行之，五十余岁，是太原王家偏支，因其人朴实本分，故而认识的人都称其为王老汉。
　　说来这王老汉也算书香门第出身，但奈何豪门中人太多，难以面面俱到，而他这一脉又恰恰不受王家待见。
　　因此，王老汉空有世家子的名份，却享受不到世家子的生活。
　　当然，王老汉也不愁吃穿，却不是因为王家还念及多少旧情，照顾一下王老汉，而是因为王老汉有一项打铁的好手艺。
　　而且王老汉这手艺不是吹嘘，偌大太原之中，无人不知“王大匠”，所造出来的铁器绝对是响当当，不知多少人来求他打造铁器。
　　正因如此，即使王老汉不受王家照顾，日子也算过得去，用后世的话讲就是小康家庭。
　　本来王老汉自给自足，应当无所遗憾，但奈何天不作美，王老汉却一桩心病——膝下无子。
　　早些年间，王老汉也尝试过各种偏方，拜访过各种高人，却依旧没有子嗣。随着年岁增长，年过半百的王老汉本已对此事不抱任何希望，只想跟着妻子康氏平平淡淡地安度晚年就好。
　　但这老天终于开眼，似乎要照顾这孤苦老汉一般，在老汉自觉得子无望的时候竟传来康氏有孕的喜讯。
　　自那之后，王老汉对康氏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但康氏毕竟上了岁数，生子一事自然不简单。
　　这不，今日正是康氏分娩的日子。
　　王老汉已在屋外等了近乎一日，但屋内除了女子的痛呼声外始终未闻婴儿坠地的声音，也难怪王老汉会着急。
　　就在王老汉抓心挠肺，苦苦期盼的时候，一声婴儿啼哭仿若天籁。
　　听到这声音的时候，王老汉心中一喜，焦急地望着屋内跑去。
　　王老汉自然知道婴儿生出来了，只是他自己没见着屋内情况，心里始终不踏实。
　　就在王老汉即将踏入屋内的一瞬，一壮实妇女从屋内大踏步走来，一手挡住房门，一手指着王老汉劈头盖脸地呵斥道：“嫂子刚刚分娩，现在正是怕风的时候，你想干什么？！”
　　王老汉听那名产婆的话后，神情一滞，略带些许后怕，急忙问道：“情况怎么样？我夫人和孩儿有没有事情？”
　　那产婆也是老人，自然理解王老汉晚来得子的焦急，也不再怪他，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只是，嫂子年岁已大，这么一折腾身子正虚。所以，你还是在门外等着就好，等里面情况稳定之后，我自然会叫你进去。”
　　王老汉听见那产婆的口气似乎不那么严肃，自然放心不少。
　　“那孩子？”王老汉似乎有些羞赧地问道，毕竟刚才差点因为自己冒失而害了康氏。
　　产婆听见王老汉的话语，布满皱纹的眉角终于露出笑容，说道：“恭喜，是个男孩儿。”
　　王老汉听闻这个消息，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喜上眉梢。
　　只是王老汉似乎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喃喃说道：“我当爹了？我当爹了！我王宇终于后继有人了？！哈哈。”
　　看着王老汉兴奋的神色，产婆也欢喜的很，仿佛是确认王老汉的话语一般，说道：“没错，你当爹了。”
　　原本围着帮忙的人听见这个消息，纷纷来向王老汉贺喜。
　　就在众人都向王老汉贺喜时，似乎又一个天大的玩笑降临：那婴儿的啼哭声仿佛是被恶魔扼住喉咙一般，戛然而止。
　　王老汉听见那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停止，心中一突，一种不详的感觉传来。
　　而仿佛是要印证王老汉的预感一般，从屋内跑出一人，大声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孩子没气了。”
　　产婆听见这个消息，脸色也变得十分的难看，立即推开王老汉往屋内跑去。
　　不一会儿，那个产婆又跑出来对着王老汉大声嚷嚷道：“老汉，赶紧去请医者，晚了你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听见这个消息，王老汉顿时觉得天塌地陷一般，六神无主，只是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虽然王老汉没从着震撼的消息中恢复过来，但陪着王老汉的人早反应过来，匆匆离开去请当地最有名的医者。
　　王老汉此刻神情呆滞，脑中空白一片，无法思考。
　　就这样，王老汉呆滞地看着刚出去的人将医者领入家中。然后，又愣愣地看着那医者摇头出来。
　　至于那医者说了什么，王老汉已经记不清，或者说，王老汉根本没有听进去。
　　此刻，王老汉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儿夭折了！
　　这个念头在王老汉的脑中如梦魇般缠绕，甚至当医者摇着头走出家门时王老汉也没有留意。
　　而当那医者跟王老汉说完话之后，原本贺喜的人都用一种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王老汉。
　　只是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哈哈，多么可笑！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这些话在现实面前是多么苍白无力。
　　没错，晚来得子的确是一大喜事！但若晚来得子与白发送黑发之间相距不到一个时辰，那最开心的事就变成最利的刀，直刺人心。
　　院内无人言语，只有摇头叹息，甚至有些人已经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而选择默默离开。
　　产婆此刻也不知说些什么，最初欣喜的脸庞变为僵硬，最后化作一声长叹，叹尽万千哀愁。
　　随后，产婆转身进到屋中，在屋内还有一位康氏等人照看。
　　正在众人沉湎于悲伤的时候，一声突兀的闷响传来。
　　众人慌乱地抬头循着声音望去，却是看见王老汉因悲伤过度而昏厥过去。
　　王家再次陷入慌乱。
　　三日后，正是王家子出殡之日。
　　王老汉也渐渐从晚年丧子的阴霾走出来。
　　毕竟王老汉是个男人，即便难过，但大小事情也需要一肩承担。
　　只是在王老汉看着那躺在小小棺材中冰冷的尸体时，眼中还是难免流露痛苦的神色。。
　　即便王老汉装作如何坚强，明眼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王老汉藏在深处的哀伤，就仿佛整个人都被抽去精气神一般。
　　或许这三日对王老汉而言不是三日，而是过了三十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