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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这个鞠躬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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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下午两点二十八分,多媒体教室里的《电磁学》课正上的有条不紊。
  李鱼迷迷糊糊已经打了两三回瞌睡,他实在是很想问问校领导,为什么要让他们,在这种拉上窗帘的黑屋子里上课。难道说仅仅配上台电脑,投个影就算是听起来很洋气的多媒体教学了吗?
  快上了半学期《电磁学》课了,他连授课老师究竟长什么样子都还没有看清。只知道老师姓许,远远望去是个头发稀疏,个子矮小,口音怪异的中老年男性。
  许老师每次进了教室,都会径直往多媒体讲桌前一坐,熟练地打开电脑,接着用投影仪将他准备好的课件往大屏幕上一投,然后照本宣科一通催眠。
  讲桌很高大,许老师很矮小,有时李鱼坐在底下出神的时候,恍惚间以为是上面的讲桌成了精,在那儿滔滔不绝,“毁”人不倦。
  许老师脾气好的不像话,你在下面睡觉打呼噜,他在电脑前讲着自己的课。你在课桌上聊天吃零食,他在电脑前讲着自己的课。你站起身来从讲台前路过,开了门扬长而去,他依然在电脑前讲着自己的课。
  许老师很少用粉笔,就算他写在黑板上,也没用。因为先进的多媒体教室很黑,不适合传统而落后的板书,写了学生们又看不见。
  你想努力地把课程跟上,唯一的办法是用目光紧盯着占满半个黑板的多媒体屏幕,耳朵紧随着许老师的声音,遨游在电和磁的世界。
  至于能不能听懂或者是,能不能坚持住一直听懂,非有大毅力,大恒心者不能为也。
  李鱼曾经努力尝试过,他腰杆挺的笔直,困意上涌的时候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可是最后他依然可耻地失败了。许老师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磁性金属般的厚重感,又有一种雄浑大地般的沉默感,万年不变的声调,万年不变的节奏,万年不变的有效。
  有效主要体现在催眠和助消化两方面上,催眠的作用不用多解释了,助消化却是李鱼的最新发现。许老师的课每周一和周四下午各上一次,每次要一直连上三大节,中间有十分钟休息。
  第一节课,你百无聊赖之下可以慢慢回味中午吃的各种食物,以此来打发时间。如果你恰巧没刷牙,可以用舌头把每一个牙缝都舔干净,保持牙齿健康,毕竟牙好,胃口才能好。
  第二节课,你会烦闷欲死,心里默念着,老许头儿怎么还不点名,不会是改到下节课了吧?你想走却不敢,想听课又力不从心。
  你环顾四周,发现一小半人在和周公约会,一小半人在挺直腰杆强打精神听课,还有零星的几个人和你一样,正不时伸出脖子东张西望。你颓然地趴回桌上,开始畅想晚上该吃些什么好吃的,尽管食堂的饭菜未必可口,但是不影响你脑海里幻想出一桌满汉全席。
  第三节课的时候,你已经对除吃晚饭以外的任何事情都麻木无感了。你会随意地翻着《电磁学》教程,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老干妈炒饭,你会抬头看着亮花花的屏幕就像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新疆大盘鸡,你会扫一遍周围东倒西歪的脑袋如同手里端着一份沾满了黑芝麻的糯米团子。
  你发现自己饥饿无比,蠢蠢欲动,满嘴口水顺着嗓子眼儿飞流直下三千尺,一直落到空荡荡的胃里,进而激起阵阵回响。你的呼吸一直和手表上的秒针做着同步共振,随时想着一跃而起直扑食堂。
  很多年后,李鱼回想起那天下午,平平无奇的《电磁学》课,死气沉沉的气氛也一如往常。
  流着口水的间隙,李鱼趴在课桌前,抬腕瞅了三四回手表,哪怕一丝一毫的震动,一丝一毫的异样他都没有察觉。
  第二节课后休息的时候,一个令人不安而又恐惧的消息逐渐在人群中传开了:遥远的四川发生了特大地震,半个国家震感强烈,震源还在确定之中,但是伤亡却在不断的余震中越来越大。
  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李鱼首先想到了小豆豆的家乡,会不会刚好在受灾严重的地区之列。慌忙通知了还在逃课的小豆豆之后,他又想起一个人,拨打电话的时候他的手甚至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
  拨给柳飞飞的电话一直都是占线的忙音,李鱼只好徒劳而任性地一遍一遍继续拨。
  第三节课的时候,台下的声音几乎吵成了一片,各种各样的最新消息越传越多。
  一些女生牙关紧咬,脸颊发白,男生们则是长吁短叹。唯有许老师仿佛闻所未闻一般,继续着自己神圣的教育事业。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令人生无可恋,只是今天没有学生睡觉了。
  李鱼望着黑漆漆的教室,真想跳起来,大喊一声:“老许头儿,你闭嘴,把窗帘拉开让我们见见光!”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此时的他浑身乏力,苦涩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嘴巴微微张了张,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思绪早就离开课堂,飘到了遥远的四川,飘到了正在经历着无尽痛苦的那片土地。
  五月十二号,注定是要铭刻在历史中的日子。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在完成伟大复兴的过程中,终究还是要经历痛苦的磨难。有些人在惊慌失措间猝然离开,有些人在无尽黑暗中绝望等待,更多的人在默默祈祷翘首以盼。
  李鱼的童年里经历过地震,那时他四岁,正和爸妈一起住在镇上卫生院的家属房里。半夜里地震来时地动山摇,父亲腿脚不便,妈妈身背父亲,怀里抱着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院外的空地上。
  李鱼很感激妈妈长了一副将近一米七的大身板,当时扛着他们父子应该并不吃力。在随后紧接着的一次剧烈的余震中,老旧的家属院房屋坍塌大半,镇上的居民家里也伤亡颇重。
  随后的一个月,李鱼是在一个用拖拉机的后挂,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度过的。他那时年纪小,在车厢里翻着跟头,一玩儿就是一整天。
  长大后回想起来,那些房屋受损的人们,那些痛失亲友的人们,那些等待灾后重建的人们心里面,一定是充满了痛苦和悲伤的。
  地震当晚快十一点的时候,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的尝试之后,李鱼的电话总算是打通了。
  “喂,老白,是你吗?”柳飞飞的嗓音有些嘶哑,但是透着几分激动还有欣喜。
  “是我,飞飞,打了半天电话,可算是通了,急死我了!”李鱼怕信号不好,也怕打扰其他人睡觉,出了寝室,来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你是不是去实习了,汶川离你们那儿好像挺近,你们那边没事吧?”李鱼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堆。
  “我没事,谢谢你老白,你是第一个给我打电话的老同学!”柳飞飞语调哽咽地说道。
  “嗨,我能不惦记吗,那么强烈的地震,半个国家都受影响了,我知道消息第一个就想起给你打电话!”李鱼当时是很着急,非常着急,他不希望所有的人有事,自己认识的人尤其不希望。
  “你们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吃晚饭了吗?”李鱼接着问道。
  “我们被安排在一个操场上,四周都搭起了帐篷,饭吃过了,可是现在外面在下雨,又湿又冷,大家都怕得要死!”柳飞飞说话的时候咳嗽了几声,还不时地吸着鼻子。
  “你注意点,别着凉了,我听着你的声音像是要感冒!”李鱼顿了顿,接着说:“我看新闻了,这次是特大地震,好几万人都没了,好多兵哥哥都进川救援去了。哎,我也想去,早知道当兵好了!”
  “嗯嗯,太惨了,郫县这边不算严重,但是也有不少房子塌了!”柳飞飞哑着嗓子说道。
  “再过几天开始灾后重建了,我估计你们学校会提前放假,你要不回家一段时间吧,我听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新闻里都那么说,李鱼也不太懂,只是觉得有些危险。
  “嗯嗯,看看吧,也不知道学校怎么安排!”柳飞飞说道。
  “你回了学校之后,有机会就直接坐飞机走,回家快一些。我最近有些小钱,你要是到时候钱不够就跟我说,资助你们灾区群众一小把。”李鱼觉得气氛太沉闷,小小地开了句玩笑。
  “呵呵,我还没舍得坐过飞机呢,这两次坐火车顶天了买过一张软卧。这些天估计机票贵着呢,可别把你借成穷光蛋啊!”柳飞飞话里也有了一丝欢快。
  “没事儿,三千块钱以内都不伤筋动骨,我现在可阔气呢!”李鱼很是豪爽的说道。
  “那行,我要是缺钱了就朝你借…”柳飞飞咯咯地笑了笑,“老白,我手机快没电了,先挂了啊…那个…谢谢你!”
  “老朋友嘛,应该的,你要多保重啊,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李鱼抱着电话好一阵安顿…
  接下来的几天,关注新闻成了李鱼生活的头等大事。伤亡人数的统计数字不断扩大,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子弟兵进入灾区,各地那些获救的生命奇迹也在不断上演。
  灾后重建的工作陆续展开,各国,各知名企业家,各人道主义单位也在不断推高着捐款数字。
  李鱼悄悄和江潇雅商量,想把后来银行卡里打来的那四百块钱都捐出来,江潇雅对李鱼说,她和师师应该都没问题,就是齐兰姐平时有点爱财如命的感觉。
  李鱼尝试着和大兰子沟通了一下,没想到人家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最后他们四个人以不记名的方式,将钱偷偷塞进了校红十字会的募捐箱里。
  系里的捐款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每个学生五十元,贫困生可以不交。就李鱼所知道的情况来看,几乎所有的人都捐了钱,麻子是特困户,交钱却最是积极。
  小豆豆老家在四川广元,据说也是重灾区,家里几年前新盖的大瓦屋有些损毁,好在家中奶奶和妈妈都平安。辅导员的意思是何楠同学是不需要捐款的,而且还要组织系里为他家捐款。
  小豆豆同学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我家的大瓦屋就掉了几片瓦,我爸已经从打工的地方赶回去了。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真用不着,咱们要把捐款用在更需要的人身上!”
  最终他成功说服辅导员放弃了为他募捐的想法,而且硬是交上了自己的那五十块钱。
  李鱼和柳飞飞又通过几次电话,她没朝李鱼借钱,也不打算回家躲着去了。因为去当地救援的官兵和医疗组越来越多,她和一些同学就组成了后勤志愿者,帮着抬水做饭打扫卫生,也是忙的焦头烂额。
  周末的时候李鱼和编辑部的成员们赶了两个通宵,做了一个以“抗震救灾”为主题的加刊。歌颂那些美好的奉献精神,摘取那些动人心扉的小段故事,鼓舞那些或悲伤或热切的年轻的心灵。
  彼岸文学社的小伙伴们连夜印发的那些朴素的小册子,在各学院各班级的学生们手中不断传阅,引发了不少热泪或是叹息。李鱼看的心里满满的,一方面有一点点满足,更多的却是遗憾。
  他读到的新闻上说,有很多热心的志愿者自己驾车去了四川,他们自带大批的水和干粮,去帮助那些等待安置的人们。他也很想去,可是冰城离的太远了,他不会驾车,他也没有车,他还没有太多的钱,他能做的,真的太少太少了。
  又是周一,又是熟悉的《电磁学》课堂,不同的是,今天的许老师没有打开电脑。他将多媒体教室厚厚的窗帘通通拉开,暖暖的阳光照进教室,斑驳的光影打在泛着绿光的黑板上,打在杂乱无序的课桌上。
  许老师难得的从高大的讲桌后面站起来,笑眯眯地开始讲电磁学的发展史。
  他讲了法拉第的趣事,讲了麦克斯韦重大发现的过程,讲了许多许多。更为难得的是课堂出奇的安静,没有人在睡觉,没有人在交头接耳,也没有人在大吃大嚼。
  所有人,乖的就像在进行开学第一课的小学生,大家心照不宣,一起在等待着什么。
  两点二十八分整,汶川地震头七祭的警报在冰城的上空拉响,声音凄厉而悠远。
  “同学们,我们一同起立,默哀!”许老师说完这句话,冲着西南的方向深深地弯下了腰。
  所有的人跟着起立,弯腰,默哀!
  警报声盘旋,盘旋,终于还是消失不见了…
  在学生们纷纷落座的时候,李鱼惊讶地发现,许老师还在那里鞠着躬,一动不动。他小小的个子,身子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头顶上光秃秃的头皮正对着窗户。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默默寄托着自己的哀思,尽管他过度弯曲的身子正在微微发抖,但是他依然倔强地坚持着。
  那一刻,李鱼的眼眶里突然充满了泪水。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我曾经抱怨你,讲课枯燥乏味像条僵死的咸鱼。曾经嫌弃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尽到为师的责任。曾经想把你发的课本撕了烧火,然后大笑而去。曾经想在你的电脑上放点黄颜色的东西,让你在课堂上出丑。
  但是现在,我选择原谅你,你也许不是个好的《电磁学》老师,但是你是一个温情的好人。
  我今天见识了各式各样的鞠躬,有的人只是敷衍了事,有的人甚至嘴角带笑。
  唯有你,那般神圣,那般真诚。
  老许头儿,您的这个鞠躬,姿势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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