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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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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安宫,位在紫禁城后宫最西边,是奉圣夫人的寝宫。
  宫院中她眺望那通天洁白云雾柱,一双眼睛里满是痴迷。
  人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她舍不得的?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都享受过了,就剩下天上的东西没尝试过。
  寂寞、空虚的灵魂又有了新的追求,宛如一场蜕变、新生。
  夕阳下,魏忠贤骑马而来,身后跟着的太监、少监、东厂大档头们也都骑着御马。紫禁城内骑马,是一项殊荣,获得这项殊荣要付出的义务就是每年上缴一匹良马。
  良马这东西不好定义,为了凑集重建辽镇出现的战马缺额,魏忠贤一口气给三四百人弄来这项殊荣。结果很明显,这个歪主意没啥用,这帮人捐出的马送到前线……还没送到前线,有的就累死在半道上。别说骑这批马打仗,就是用这批马当挽马、驮马,前线战兵也看不上。
  所以说,不管阉党、东林还是勋戚什么的,其实都一个德行。东林再空谈,再误国,多少还要点脸面,这就是区别,唯一的区别了。
  太监、少监、东厂大档头们侍立一旁,魏忠贤陪着客氏漫步,手中一叠公文递给客氏,神色忧虑:“厂卫追究张平安遇刺一案以来,就彻查各营、各卫上值旗军缺额。京营兵马十二万,吃空饷什么的,雇人出操之类的破事抖出一堆来。兵部、都察院脸上都很难看,万岁爷那里也震怒异常,连厂卫也给骂了一顿。”
  客氏不知公文具体内容,她也不认识多少字,认的字还是念佛经时学了一些,还有天启同年启蒙时她也跟着学了一些。
  儒家典故、生僻字之类的她不清楚,但日常书信往来,认个人名字之类的事情,还是不难的。
  她翻着公文,眉梢微挑,上面的名字都是她认识的人,是她仪仗武官,是从御马监选出来的精明强干之士。混账事情做多了,也怕仇人破罐子破摔,所以身边护卫工作,她倒是用心选拔了能干的人。
  不知这份名单意义,客氏却嘲笑魏忠贤:“天家责怪厂卫,难道还责怪错了?谁都知京营兵马不堪用,坐营的将军、提督监军合伙骗兵部,五军府也跟着做掩护,兵部装个不知道,都察院睁只眼闭只眼……这都多少年的破事了,谁能管过来?就连厂卫,整日挑些市井扯皮小事报给天家,天家不满由来已久。”
  “是夫人说的这么一回事,这笔烂账算不清楚。”
  魏忠贤神色凝重:“问题也就在这里,不算清楚这笔账,那就无法查出当夜哪些军士不在营中,也就无法查出是哪些人支派军士行刺张平安。伤口明显是军中腰刀所创,就连手法、配合,也是军中路术。”
  他深深看着客氏:“厂卫在各营、各卫上值旗军里头是查不出线索来的。每个营、每个卫里的名册都有虚假账册,兵员数额对不上,兵员正身与名册所载也对不上。这边儿无法深入彻查,是真的查不出来。所以呢,只能换个方式,去查各衙、各仓库、各府听用护军、铺军。铺军不堪用,没查出什么,倒是勋戚府上的护卫军士近期出现许多失踪、空缺事情来。”
  客氏反应过来,面露讥讽、诧异笑容:“那些没眼色的东西就怀疑到我这里来了?”
  “是,就这里缺失护卫最多,而夫人又和张家有仇,当夜行刺杀手又大呼为夫人复仇……这事儿眼前还能压住,三法司那边儿也都打了招呼,不会有人跳出来做蠢事。可是呢,张平安那里不好应付,不给出个让他满意的说法来,你我难得清静。”
  魏忠贤见客氏沉默,继续说:“这些缺失护卫家眷并无异常,没有知情的。十五日那天张平安杀死五人,有名有姓,众目堂堂下不见了。这五个是这五个,和那失踪的十二个不是一码事。”
  客氏抬手制止魏忠贤继续说话,狐疑反问:“老魏,张平安又没死,活得好好的,还得了仙家器重……还怕他追究什么?就是官司打到天家那里,又没真杀了他,他总不能就凭这污我清白,冤枉我吧?”
  真是个傻女人……
  魏忠贤回以苦笑:“夫人呐,这事儿就怕他没死。他如果死了,死的透透的,咱们随便逮出一些小耗子宰了,仙家那里就算给了交待,事情也就过去了。可这小东西没死,活的好好的,还得了仙家宠眷,这六部五寺科道官里,想巴结他的热心人可真不少,现在都眼巴巴瞅着观望着,等扑到人家面前效力的机会。咱们若应对的差一些,今后这紫禁城里就得多出一个小张祖宗。”
  “哪能这么不讲理?”
  客氏面露愠怒之色,长呼一口浊气:“他当着那么多人面打了我一巴掌,我都没和他计较,已经是给仙家面子了。可这人得了势,怎么就不知收敛一点,非得抓住小辫子不放把人往死路上逼?也怪你,当初心软,留了这么根祸苗来。”
  魏忠贤悻悻做笑:“我一个粗人,哪里及的上夫人会过日子。不过怎么也得给一个说法,乘现在没几个人知道,咱得选一个替罪羊出来。旁人不顶用,难服人心。”
  客氏眼睛瞪圆:“你待如何?”
  “夫人,咱老魏没啥出息,咱能做什么?你不点头,我什么都做不成。”
  魏忠贤左右瞥一眼,嘴唇贴近客氏耳郭:“刘朝得死。他不死,你我不得安宁。这事儿再拖下去,御史官跳出来挑开这事儿,夫人不想死,就得小舅子死了。”
  客氏不由捏拳,已有决断:“那小东西非要与我不死不休?你去告诉他,我愿和他张家重修于好。他侍奉他的仙家,你我侍奉天家,两两相合互帮互助,何愁富贵长生?”
  魏忠贤轻轻颔首:“夫人也知道这人脾气犟,天生就是吃鞭子的下贱坯子。你我是一番好意,就怕这人当了耳旁风。眼前你我没几日时间拖延,拖得越久越是被动。不若先拿刘朝的头去,有这东西多少好说话。刨根问底,终究是刘朝杀了老张,保刘朝一日,隐患就在一日。”
  客氏来回踱步,苦恼:“可不保刘朝,以后谁还为你我效力?”
  “夫人你想,若是咱们和小张联手,这宫里宫外谁还敢跟咱们三唱对台戏?这账不难算,乘现在你我还能宰掉刘朝就赶紧宰,我就怕再迟一些,别人就拿刘朝脑袋去小张那换酒了。”
  客氏瞪目:“谁敢!”
  魏忠贤目光隐晦看向东南方向,隔着三道宫墙,那里立着一座大殿,叫做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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