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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亡国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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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及多久,天关外的大明公卿百官们还在陆续试探,一队年轻力壮的宦官端着热餐抵达。
  绝不是给百官群臣吃的,皇城几万张嘴吃的每顿饭,每顿饭吃多少,怎么吃,都是有额定的,给百官额外吃一顿,那注定内廷宫人们就要少一顿。
  这也是大明的财政特点,量入为出。
  即根据每年能收多少税,才决定当年的财政支出。
  所以财政问题来回就那么几个,遇到意外问题,收的少不够办事情、征收有延迟导致拖欠,运输过程中有漂没、损耗。
  这就导致国库没钱,几乎每年财政都是赤字,拆东墙补西墙那么一年年补了过来。
  也不能说这个财政系统一无是处,起码风风雨雨走过来那么多年,终究还是有其便利之处的。
  有多少钱办多少事,一旦有额外的金库,就意味着额外的国力、动员力、战斗力。
  财政特点决定了大明朝国库没存钱的习惯,所以皇帝的内帑小金库就很重要了,现在天启也没钱,就现在他还欠着修三大殿的二十多万两工钱。这些钱,有点像恶意拖欠的农民工工资,因为重修三大殿这个系统工程里,分包干活的人都是包工包料再结账,工程进度分期,结账也分期。
  二十多万两的亏欠摆在那里,所以三大殿工程暂时停工了,啥时候天启补发这笔工程款,后续工程才能启动。
  这就是现在的大明,皇帝也得有钱才能办事情,不是奴隶主。
  群臣注视下,好奇这些饭菜怎么送进去。
  魏忠贤指派另两个讨喜的伶俐小宦官随他进入天关,故作威严:“也别净当好事,有一丝不对的地方,休怪老祖家法伺候,少不得抽筋扒皮!”
  “老祖宗宽心。”
  两个小宦官齐齐应答:“若有一点疏忽,不需老祖宗开口,孙儿自己就吊颈谢罪。”
  魏忠贤轻轻哼笑两声斜眼瞥一眼百官公卿,不理各类讨好献媚之色,昂首走向众人眼中的天门,两个小宦官端着木盘趋步跟上。
  现场就桂王一人撑着青伞盖,不由瞪大眼睛,诧异询问左右:“进去了?他竟然进去了!”
  群臣顿时哗然,怎么可以这样!
  简直不讲道理!
  难道仙人喜欢宦官伺候?
  对,仙人地位比皇帝还要尊荣,肯定需要宦官伺候!
  某些人已经开始思考家中、近亲中适龄又机灵,性格还讨喜的少年或男童……
  城楼上,魏忠贤经过时探头瞥一眼下面,见群情激愤俱是忿忿不平交头接耳,不由摇头得意,脚步更轻快,领着两个身形修长面容俊朗挂某种职业微笑的小宦官来到二楼。
  余煌已将昏厥的文震孟拖出,一起晒着太阳,只是文震孟躺在地上,眼神呆滞很不愿接受那番言论。
  自家老祖宗堪称一个时代的脊梁、文胆,怎么会那么不堪,还不如秦国治水的郡守李冰?
  当世之中,若到大厦将倾之际,又有几人勇敢站出来匡扶危难?
  对,传说李冰是道祖李耳后裔,一定是这个原因!
  楼阁榻上,吕维、天启隔窗可清晰看到关楼下的骚动、哗然、乱象,宛若市井之徒,这让天启脸上无光,悻悻然:“让真人见笑了,本以为国之栋梁会多些沉稳,然跻身天门之前,凡人本质毕露。”
  吕维依旧维持着淡然姿态,放任面前喜欢的米粥变凉,脑海中构思语句,道:“皇上之臣从,于我看来皆是病人、弱人、无用之人。宋朱熹使学子半日静坐半日求学,其学问传播天下,宋元以来儒生日益体弱,宛若女态。千年之后,朱熹学问必受世人谴责,其门徒必受讥讽耻笑。”
  天启不以为异,反倒诚恳请教:“真人能言公卿近臣不敢言之事,此朕之大幸也,愿洗耳恭听。”
  吕维目光扫视,待魏忠贤一众人彻底离去后,露出哂笑,呵呵哒摇头笑着:“皇上,我在天界时常听左右同僚耻笑宋元以来的儒生,说他们‘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时常就与他们讨论这大明朝何时要亡,会如何亡。如今看来,我与皇上也能算是休戚与共,这亡不亡的还真是让人苦恼。”
  天启笑容干涩,可不觉得这位仙人脸上有苦恼之色。
  吕维敛笑:“皇上也可安心,这大明朝家底还算丰厚,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折腾光的,只要这北京城、皇城之中安泰,大明还能再延续二十年。不过,天下一旦动荡,生民饱受涂炭之苦,必然怨气滋生,使邪魔大昌,于我并无好处。稳住这大明社稷,也关系我青阳道生死存亡。”
  “故而,我会为皇上筹措银钱,权当租买景山之用。此外,皇上不妨大力选用青年有为志士,就如这关楼下乱糟糟的公卿百官,于我看来多是亡国之臣。国非该亡之国,君非该亡之君,若有这班亡国之臣,这国、君,也就不得不亡。”
  天启颔首应承:“如真人灼见,此辈确为亡国之臣,然不得不用。”
  吕维也是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桌上米粥:“既然皇上心中有数,那我也就不再赘言。这天下事终究是皇上之事,天下动荡滋生邪魔,则是我青阳道之事。我无意逾越擅权干扰人世,也不惧邪魔侵扰,只是终究是人,有恻隐之心,实不愿黎民苍生陷于水火煎熬。”
  “今洞天之内百废俱兴,亦无力匡助什么,仅能为皇上筹些银钱。皇上此去后,当遣户部干练之臣于玄武门前设衙办公,专司这笔银钱用度。若是可以,此辈务必年青。即便心态腐朽,但终究年青还有改进余地,不似枯朽行将入土之辈,无可救药。”
  吕维说的缓慢,天启连连点头,追问:“此事朕会用心去办,不知真人可愿编练护道天兵,以襄除魔诛邪之事?若真人有意,朕亦会大力筛选,全力相助此事,以谢真人筹钱助国之恩。”
  已经表示自己不愿干涉朝政了,怎么还问这种练兵的事情?
  吕维稍稍沉眉:“时候未到,皇上须知,护道天兵无一不是以一当百之辈,十人足以横行天下颠覆社稷。要编训、供养天兵,实在是投入巨大。待洞天内百业兴旺,再筹建天兵不迟。若皇上欲练新军,一册《纪效新书》足以应对。”
  天启却是摇头:“真人可有强国之策教朕?”
  吕维露笑:“皇上,今日之天下,处处疮痍,处处更易新政皆能强国。只是这满目疮痍,皇上敢轻易下刀?朝野无可用之人,考校种种强国之策皆是无用空谈。”
  没有执行力、一层层执行过程中被恶意曲解、怠慢,不折腾更能节省元气。
  天启喟然不语,稍稍之后就见吕维伸手指着桌上碗中米粥:“皇上请看,凡间之物到了我这里就会枯朽成灰。这大明天下一金一银于我来说皆是泥尘,毫无用处。我所怜者,乃亿万生民而已,还请皇上牢记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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