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尹之逍

　　出租车在公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着，车窗外是绵延无际的绿色。低矮的植被密度不一地生长着，形成的景观既称不上是森林，又不像是草原。道路笔直向前，追赶着远方的地平线。路面状况不是很好，不时撞见下陷的冻土带。同行的车辆倒是很少，因此交通畅通无阻。尹之逍眺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自然风光，司机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看来并非善于交谈的人。车外的寂静穿过车窗，弥漫在车内。“这一带有什么住宿的好地方么？”车子驶过第三道冻土带时，尹之逍忽然开口。“镇上有个特别好的旅店。”司机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向后伸，递给尹之逍一张纸片。“镇？”尹之逍接过名片，接着问道。“哦，这儿的市区是个小镇，名叫红石镇。”“这样么”车内重又沉寂下来，尹之逍低头扫视纸片，那是一张做工精细的花形名片，淡薄的绯红色，盛开的樱花，花朵中央印着几个笔画纤细的小字和一串数字。樱之家。他在心里默念着小字的内容，这家旅店的名字意外地好听。忽然，樱字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记忆之匣猝不及防地开启，回忆洋洋洒洒，在脑海中打转。“我长大以后的梦想是嫁给之逍哥哥！”小女孩笔挺地站在客厅中央，骄傲地向在场的所有人如是宣布。女孩的父母露出苦笑，其他人则面带忍俊不禁的表情，保持沉默。“怜枝，你还小。。”女孩的父亲，一位身材高大、穿着体面的中年人，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女孩身边，伸手抚摸她的长发。女孩被始料未及的沉寂和父亲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眼眶里顿时噙满了失落的泪水。她向后退缩，躲开父亲无奈的安抚，委顿地低下头，乌黑的长发随之垂落，遮住那修长的睫毛与美丽的双眸“这个梦想是不是不好。”男人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位外貌雍容高贵的年轻女子出声制止。“解铃还须系铃人，”女子盯着尹之逍，语气大方却不容反驳，“之逍，这件事你来解决，毕竟，让这孩子萌生爱慕的人是你。”记忆中的母亲虽然年轻貌美，内里却是蛇蝎心肠。尹之逍抬头凝视母亲，母子俩以眼神谈判厮杀。电光石火之间，尹之逍也站到了掩面哭泣的女孩面前。“你当真是这么期待的？”女孩不敢抬眼，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好，要一直记得这个梦想”尹之逍托住女孩雪白细嫩的手掌，将捏在另一只手里的物体轻轻套在她的食指上，“我看着你长大成人，等你嫁给我。”尹之逍还记得当时人们投来的眼神有多凶狠。但他当时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出自真心，没有半点虚情假意，既然心里过得去，就没人能阻止他践行自己的意愿。
　　“年轻人，到地了。”司机的提醒将尹之逍的思绪拉回了现实。车子到站了。尹之逍付完车钱跳下车，一条用石子铺就的景区小径出现在跟前。路的两旁错落有致地镶着灰色的石块，草坪与小径之间有两道细长的缝隙，洁白闪亮如结晶般的小石子堆砌其中。草坪被修剪得十分平整，有一群白鸽在上面休憩。尹之逍在原地停顿十秒，背起行李沿着小径往里走，不消十分钟便抵达了路的尽头，那里有一栋三层高的尖顶木屋，外观洋溢着浓郁的欧洲庄园风。屋子背后是葱郁的森林。屋檐下没有招牌，只有一扇玻璃门和一串粉色风铃。尹之逍推门而入，风铃随之摇曳，发出清越的叮铃声。
　　令他意外的是，屋内有不少人。从屋内的摆设可以看出，一楼的主要功能是提供酒吧和入住服务。“这个饭馆就那么红火吗？”突如其来的喧闹氛围让尹之逍差点背过气去，他一面强迫自己无视其他人的存在，一面飞快地打量四周搜寻招待的身影。“对不起！请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给您办理入住手续！”少女清丽的呼喊声从右侧传来，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感受到聚集而来的目光，尹之逍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机械地望向服务台右侧。
　　少女正弓腰发力，试图抬起一箱啤酒。裸露在白色连衣裙外的皮肤雪白娇莹，微微颤动，显得分外勾眼。她双手托住箱底，将箱子奋力抬起，步履艰辛、摇摇晃晃地把它搬到服务台前又放下。然后她转身面向尹之逍，气喘吁吁地问：“客人，您是一个人住宿吗？请问。。要住几天？”
　　尹之逍掏出随身携带的湿巾纸递给她：：“你先稍微休息一下吧。”少女脸上淡淡的嫣红唯美如水墨画，她羞赧地接过湿巾，小声而拘谨地说了声谢谢。尹之逍轻轻摇头，眼中情绪闪动。“如果能在你心中留下一个角落，那就是最幸运的事了吧。”眼前的少女和记忆中的少女逐渐重合，那双如同艺术品般美丽的眼眸仿佛具有魔力，把尹之逍拉进回忆的深渊。“客人？请问。。。”眼前的少女面带困惑却欲言又止，似是不敢打断他的沉湎，又似是心中有话不知如何出口。
　　“喂，就是你，你也是滞留的乘客吧？我记得我在车上见过你”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尹之逍的右肩，稍重的力道和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门让尹之逍如梦惊醒，他杀气腾腾地回过头，看见方才车上见到过穿T恤的男子一脸和气地站在身后。“这儿没有晚饭可以吃，我们一起走吧？”男人笑得无懈可击，他先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见尹之逍没有回应，便转而向女招待发出了邀请。“感谢您慷慨的邀请，但请容小女拒绝。因为店长就快回来了，必须把吩咐过要买的食材置办好才行。”少女摇摇头，表情遗憾而不失端庄地说“真努力啊。”听到请求被拒绝，男人只简短地感叹一句，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擅自架住尹之逍的肩膀，连挟带拖地朝门口走去。尹之逍一时大怒，奋力想要挣脱男人的手臂，无奈那古铜色的臂膀就像遒劲的铁索，牢牢地扣住了他，虽未使他感到疼痛，却也是固若金汤，逃脱不得。他只好用口语向服务员求助：“请帮忙把我的行李搬到我的房间，单人房，谢谢。”
　　少女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