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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家门不幸可怜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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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2年,抗美援朝开始,国内在进行着如火如荼的五反运动,农村则刚刚结束了轰轰烈烈的第一次土改。
  我家祖上因为是地主,太爷爷那一辈又远赴XJ做生意,便成了被改造的对象。好在太爷爷的几个孙辈,也就是我的伯伯姑姑们,大多在革命年代拥有功勋,要么是地下党,要么为革命牺牲,所以,家里只是上缴了土地,其余房宅都被保留了下来,而且,家里的成分也被划分为富农。
  矿渣爷爷更是简单,一直以落魄私塾先生做掩护,日子过的和贫农差不多,所以,在土改中最是侥幸。
  但太姥姥全家就难受了,那年她五十九岁,地主的身份根本无法改变,加上她爷爷投资实业买卖做得很大,所以,这地主和反动资本家的两个身份加在一起,受到的冲击最大。
  那年月,区一级的领导就握有生杀大权,他们甚至可以自行按照指标拟定名单,所以,太姥姥一家可算倒了血霉。
  先是家里的土地财产被尽数没收,再是被整天批斗,她爷爷当时九十四岁,父亲七十八岁,俩老人几乎天天要被捆到戏台上,跪着让人民群众发泄。
  有些解放前就不务正业的败家子弟,本是村里人都瞧不起的懒汉,但如今却因为贫穷变成了先进分子。他们对待地主最是凶狠,拳打脚踢抽鞭子,俩老人本想解释,这些田产都是用真金白银凭良心获得的,可刚一张嘴,那些败家先进分子就上来抽耳光。
  好在霸州地区的负责人本就是临村出去的,与我大伯是老相识,而且为人和善,所以,在他的主持下,一直比较温和。他知道于家庙村的情况,对村里有名的几大家族的品行也多有听闻,所以在处理上都按照程序办没有扩大加重,但毕竟全国都是如此惨烈,有些过激的时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就这样,太姥姥的爷爷和父亲,在那次运动中,还是没有扛过去,先是爷爷被打断了肋骨一命呜呼,接着全家只留下那老宅子近乎流离失所,她父亲一病不起干脆气死了。作为长女,太姥姥坚强地带领全家熬过了这一劫,但心里的苦痛全都转成了一股子怒火。
  而这一年,她最喜欢的小重孙已经四岁,真是生的浓眉大眼可爱至极,太姥姥在这最苦的日子里,一看到小重孙就有了最大的勇气。
  第二年,风波渐渐过去,家里也安定下来,既然重回贫农,国家还是要按照标准给予土地,好在夏侯家一直在村里是和善人家,修桥补路,私塾庙会,这些公益事业都不落人后,除了那几个眼红的败家子,其余村人都纷纷给予帮助,家里也渐渐缓了过来。
  可是,就在这一年,她的小重孙却夭折了。
  秋后的一天,人们终于感受到了夏季的结束,火辣辣的日头已经变得温和。傍晚,务农回家的人们纷纷坐在院外,三五成群的纳凉唠嗑,太姥姥也一样,只是心里惦记着和小朋友出去玩耍的小重孙。
  天蒙蒙黑,这群小家伙回来了,可是一个个灰头土脸,大人们乐呵地问着,农村孩子本就与自然亲近,半大小子最是皮实,可是,他们把玩的乐事一说,大人们纷纷皱起眉头。
  原来,这几个小家伙相约去冒险,为首的已经十四五岁,最小的便是小重孙只有五岁。他们在村旁的小山上发现了一个洞穴,便围着研究,年纪大的孩子说这是黄鼠狼洞,便提议点火把它熏出来然后抓住。
  可小重孙从小受太姥姥管教,对仙家这类的灵物很了解,便拦住洞口劝说大伙不要招惹,可那大孩子血气方刚哪里会听,干脆一把将小重孙推开,带着其他孩子捡拾柴火。这孩子群里天生就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而且从众心理最是厉害,小重孙一看,也就不再相劝,但只是在旁边看着,全然没有动手。
  就见那群孩子在洞口堆上柴火,大孩子点燃后带着大家围着洞口拍手高喊,就像做法一样。
  不一会儿,那浓烟就布满了洞穴,就听得里面悉悉索索传出声音,大孩子赶紧让大家把柴火挪开扑灭,这时候烟尘最大,又将他们丢到洞里,然后在洞口安静地等着。
  很快,一头老黄鼠狼从里面窜出来,那个头比田鼠大了好多倍,身后还跟着几只小崽子。这灵物最是机敏,虽然洞中烟熏火燎,但还不忘谨慎地调查周围。那大孩子也是聪明,便让大家纷纷爬到洞上的半腰,每人手里拿着一块石头,但是留下小重孙蹲在洞口远处的树下,一旦黄鼠狼出来便通知大家。
  可是,小重孙本就对这些灵物发憷,但又拗不过大孩子,便索性坐在树下,看着黄鼠狼出来也不言语,但那老黄鼠狼则早都看见了小重孙,就在这时,它身后的小崽子们早已忍受不了洞中煎熬,一个个纷纷跑出去。
  这下,那些大孩子们可就高兴了,一个个跳下来对着小崽子们就用石头砸,那老黄鼠狼一阵哀嚎冲上去想要拼命,可是寡不敌众,半大孩子哪里懂得收敛,满脑子想的都是神仙勇士。一会儿功夫,那老黄鼠狼只得流泪看着小崽子们惨死洞口,自己赶紧灰溜溜逃了。
  大人们一听,纷纷对着孩子们训斥,有火气大的干脆冲上去给了为首孩子两耳光,他们都担心,若那老黄鼠狼已成灵物,子嗣惨死实施报复,这家里可就不得安生了。
  太姥姥也是第一次对着小重孙发火,两巴掌拍下去,小家伙就开始哇哇大哭,可是一直保证自己早已规劝根本没有参与,呆在那里只是因为担心如果自己离开,以后没人和他玩了。
  晚上,太姥姥一直惦记着这事,但想想自己根本没有感受到什么特殊信息,于是便带着小重孙合衣睡下。
  可是半夜,太姥姥突然梦中看到,自己带着小重孙进入中阴世界,一个惊醒才发现,小家伙竟然开始全身发烫胡言乱语。
  她赶紧喊起表姨两口子,又让表姨夫去这群孩子家里看看,是不是都发生了怪事,然后让表姨赶紧去请大夫,是不是上门报复先不说,眼下先按治病来救。
  那时候村里的大夫其实还都是解放前留下的中医郎中,又多是村里土生土长的人,也都对这些玄事耳闻目染,这郎中赶到后,一通望闻问切下来,竟断定绝非受凉感冒所致,这脉象明显多了一个,而且这孩子胡言乱语根本是魔障的样子。
  这时,表姨夫也从别人家回来,原来其他家闹得更厉害,那些孩子根本就如发疯一样满屋子打砸骂人,太姥姥一听,这是那老黄鼠狼带着一众灵物上门索命来了。
  但说句自私的话,那些大孩子从点火熏洞到动手杀崽一个没落下,自己的小重孙不仅没帮忙反而还在那里规劝,怎么也要被上门索命?
  可是太姥姥只是走阴人,所谓隔行如隔山,大道理都懂,但具体到那些仙家的事情如何处理全然不知,于是赶紧让表姨夫去张家庄请张洞卓过来。
  张家庄,顾名思义,最早迁过来繁衍生息的家族必定姓张,而张姓也肯定是这个村里的大姓氏。
  据老辈儿人说,张家庄的祖上之人与那张道陵有渊源,也就是民间叫的张天师。但这能否经得起考证也就无从谈起了,但是这村里确有一奇人,他的威名在整个霸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姥姥要去请的便是此人。
  此人姓张名洞卓,清末出生,时年50岁,家境清贫,老伴儿相随,俩儿子早已成家搬了出去。
  他师从爷爷张弥勒,据说无门无派,非道非佛,但身负秘技,而且为人正气浩然,乐善好施,若有那穷苦人家求上门来,不但分文不收,还会给与些帮助。
  那年月哪里有什么自行车之类的交通工具,去别的村寻人全靠双腿,这一来,等待的时间就得拉长。眼看着表姨夫火急火燎地冲出去,太姥姥和那郎中急地原地打圈,表姨出主意还是焚香祷告,请这附身的仙家现身,否则谈也没法谈,可如何是好?
  于是,几个人赶紧在孩子炕下放上香炉,点起三炷香就开始念叨,无非请仙家现身放过孩子,万事好商量云云。
  可是这小重孙早已不再胡言乱语,除了近乎弥留的昏迷,什么反应都没有。郎中再次过去把脉,摇摇头,只觉得这生命力在快速减弱,若是再想不出方法,恐怕真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就这样,一家人苦等着张洞卓过来,好在张家庄离于家庙也就几里地,半个多小时功夫,表姨夫就带着张洞卓赶到了,那也是年岁半百的老人了,直跑的气喘吁吁,但片刻不敢耽误带着个长盒子就冲进了屋里。
  “夏侯大姐,我一听这半夜叫门就知道不是好事,现在怎么样了?估计今晚于家庙得出大事啊。”
  “先不管旁家了,眼下就要紧,刚才烧香祷告了,可就是没反应。”
  “烧香祷告那是对佛菩萨,对这些妖孽根本没用,非得用上手段,才能把正主儿逼出来!”
  张洞卓先仔细看看小重孙,点点头,嘱咐表姨两口子将孩子先用绳索捆起来,然后躺平扶正,再将手里的长盒子打开,原来是针灸用的那种银针。
  只见他取出一支银针,右手攒住,左手从小重孙头顶开始沿着额头直到腹部慢慢地隔空摸了一遍,这才示意二人离开。
  接着马步开立,双眼微闭,左手掌心向上置于腹前,右手持针悬于胸前,就听他整个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完全听不见呼吸,但可以看见那清瘦的身体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鼓起,就在腹部,那鼓起的幅度远非常人所能及,竟连宽大的粗布衫都撑开了。
  就在那鼓起的腹部感觉就要炸开的时候,张洞卓猛然睁开双眼,紧闭嘴唇咬紧牙关,上前一步,左手摸一处,右手下一针,从头顶开始,连着下了四针,分别在百会、印堂、膻中和关元,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待最后一针下完,那鼓起的腹部也已经恢复正常。
  张洞卓眯着眼睛看着小重孙,心道。
  “孩子,委屈你了,这么小就要受这等罪,但是正主儿不出来,你的命也难过关!”
  想罢,他回头看着太姥姥。
  “夏侯姐,一会儿我的手段可能比较激烈,还请老姐姐原谅,但是若不如此,这孩子的命恐怕救不过来。一会儿发生任何事,莫要惊慌,也不要回答,一切由我来对质。”
  太姥姥含泪点点头,张洞卓便准备动手了。
  就见他退后几步站立,双手合十,待腹部渐渐鼓起,突然双目怒睁,原地一个跺脚,那力道震得地上的灰尘都飘飞起来。
  只见他脚出第一步,胸前手结不动明王印,结合天地灵力凝聚坚强意志。
  脚出第二步,变换大金刚轮印,刹那获得延寿生命力。
  脚出第三步,结出外狮子印,形成宇宙共鸣。
  脚出第四步,高举头顶内狮子印,万物灵力任我支配。
  脚出第五步,临空一圈外缚印,操纵心灵只为善。
  脚出第六步,收回胸前内缚印,洞察透视现本真。
  脚出第七步,再结智拳印,分裂一切时空障碍。
  脚出第八步,平行眉心日轮印,平等众生不偏颇。
  脚出第九步,双手伸直宝瓶印,我心即禅尽归佛境。
  除了第一步踏地震天响,余下九步皆轻灵无声,每结一印腹部便收回一圈,每出一步口中便默念一字,第九步走完便到了小重孙身旁,这张洞卓使出的竟是佛道两家的终极奥义“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只见他最后一字念完,全身绷紧,伸在前方的结印双手刹时分开,左手伸直直指上天,右手变换剑指临空迅速写了一个“见”字,右手顿时收回又刹那用力直指印堂而去,怒吼一声。
  “破!!”
  这一声发自丹田深内,连窗户都被轰得打颤,所有在场之人更是被震慑得向后微退。
  那怒吼直去的一刹那,竟看见剑指指尖突然闪出一道蓝光,似闪电曲折,似灵气凝聚,顺势就绕着银针直钻入小重孙的印堂之内。
  怒吼之后全然寂静,那剑指还依旧在那里,太姥姥的心脏早提到了嗓子眼。就见小重孙微动了两下眼皮,突然瞪圆了双目,鼻眉紧缩,呲着牙齿,那印堂的银针都开始颤抖,看神情似乎想要有所行动,但只有脑袋微微动了两下,身体似乎完全无力,这大概是这几个银针封住了它的气力。
  张洞卓知道,这是正主儿要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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