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褪色

　　新的邂逅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这句话并不适用于每个人，比如赫莱森小姐她现在就十分恼火，以至于稍微懂得察言观色的人都不会在这时选择靠近这位正在气头上的女孩，毕竟谁也不想成为她用来发泄的出气筒。
　　让她如此不愉快的主要原因在于那名与下课铃一起溜出教室叫做莫诺卡的代课教师，这个生面孔的出现使得她这一上午的好心情都被消磨殆尽，不仅行为莽撞而且性格古怪又糟糕，完全是个除了动手水准与知识储备之外一无是处的糟糕女人。
　　每每想到自己居然会被那个平胸疯女人吓到，赫莱森就气得直咬牙根，她当时真的以为自己遇上了大麻烦，尽管黯绿油解药的材料她有随身带着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具体学习如何制作解药，当然她才不关心莫诺卡的死活，只是这女人就这样被毒死了她心里一定会多多少少留下阴影。
　　这所学院继招进来一个怪物之后，终于连招个像样的老师都做不到了吗，一群拿不出成绩的废物。
　　气鼓鼓的懊恼女孩收拾起桌上的材料器材，把瓶瓶罐罐收回包中，直到被整理干净的桌面上只剩一个小瓶与一张纸，它们是莫诺卡留下的，可以当做是为了补偿她借出去的药剂与材料而回馈的赔礼，赫莱森皱起眉头犹豫起是否要把这些不属于她的东西也一同带走。
　　「等一下，赫莱森。」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不用转身赫莱森也能猜出对方脸上现在的表情，那张急迫中带着些许怯懦的脸只会让她更加无法冷静，因此她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对使她不愉快的另一个家伙做起了冷处理。
　　某种意义上，这个人比莫诺卡更使赫莱森不知所措，而赫莱森最厌烦的就是自己手足无措时的样子。
　　「赫莱森。」
　　没有反应。
　　「赫莱森！」
　　依旧在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赫莱森同学！」
　　「吵死了，你是大清早就来扰人的苍蝇吗。」
　　听出这句话中不加掩饰的急躁与反感，洛瓦兹的声音逐渐弱了几分。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满怀歉意的真心致歉传到赫莱森的耳中就像一盆泼入硫酸池的水，即刻急剧沸腾起来，果然这家伙比莫诺卡更令她心烦意乱。
　　数不清的话语想要冲出喉咙，可到了最后落在嘴边的也只剩一句漠然的「无药可救」，赫莱森的心情就像是一团燃烧在冰水中的猛火，从根本上就存在着严重的矛盾。
　　「赫莱森，谢谢你帮助了莫诺卡老师，明明我才是班长却在那时慌了神什么都没有做，应该在当时更有作为的......」
　　「够了，洛瓦兹。」
　　望向洛瓦兹的双眼中满是失望，已经没有必要再对这个人产生什么希望了。
　　「你也好莫诺卡也好，我不想再被你们浪费时间了。」
　　说完，赫莱森抓起桌上的东西强行放到洛瓦兹的怀里，然后背起背包拔腿就走。
　　「但这些是莫诺卡老师给你的────」
　　「现在是你的了。」
　　黯绿油、喋血痕、秽土魔药及其对应解药详细的制作笔记外加一瓶未知效果的溶剂，这些对赫莱森而言毫无用处。
　　「......再见。」
　　呆立在原地，洛瓦兹除了放任赫莱森离开之外什么都做不到，难能生出的一丝勇气就这样被轻易抹灭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留给她郁闷的时间并不多，课间休息马上就要结束，于是洛瓦兹只好收下赫莱森强塞过来的笔记与溶剂，一个人快速赶往下一节课的教室。
　　若不试图去改变，是无法认识到束缚在自己身上的锁链拥有着无法反抗的重量，满怀心事的脚步与其他人混在一起，自然的浅笑应熟悉的面孔而从嘴角扬起，在充满活力的打招呼中谁也没有察觉洛瓦兹在这早晨萌生出的小小忧郁。
　　她们不是星辰，这里也不存在能够把她们固定在轨道上永远看着她人为自己而转的行星。
　　而另一边，与这一切脱不开关系某种意义上的罪魁祸首此时已经走在回到宿舍的路上，在结束学院交给她的任务后，蕾温答应了菲今天要帮她一起在宿舍中做大扫除。
　　花费了两天左右的时间与其他教师打过招呼后，目前蕾温已经基本熟悉了这所只有女性的学院，包括她这些临时同事们负责教学的科目以及对应设施，圣尼罗威给她的感觉比预想中的还要有趣一些，就目前而言，可以说索米德的确给她与艾琳安排了一个好地方。
　　只可惜，目前她并不能像最初计划的那样一边观察艾琳的学院生活一边在这里悠哉度假，因为这里有几个不能让她彻底放松下来的角色存在，其中有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难以处理的麻烦，而且在不同方面上对她造成了意料之外的威胁。
　　「菲，你在房间吗，我回来了。」
　　轻敲宿舍房门，蕾温等待着女仆的回应。
　　「嗯？不在吗？」
　　站在门前等了半晌，少女没有听到门内的半点声响。
　　「我在这里呦，莫诺卡。」
　　软绵绵像是小绵羊一样的声音给人简单的幸福感，旁边宿舍的房门被推开，拿着扫除工具的菲从门后探出身来。
　　「我有些担心在大家回来之前做不完，所以就先擅自开始啦~」
　　「啊这样吗，那么就让我也来帮忙吧。」
　　从博得她人好感这方面来说，蕾温承认菲做的要比她好多了，这名女仆有着十分易相处的性格且做事十分认真仔细，长得又很可爱，自然而然很快就与这宿舍中的学生们打成了一片，包括在其他人眼中，自己看上去一定也和菲关系十分要好，否则也不会经常一起去用餐或者散步，在很多闲暇时间中这名女仆都出现在她的附近。
　　正因为蕾温清楚心思单纯的菲在想着些什么，所以她才为如何与菲相处而烦恼，这种烦恼比克蒂芬有过之而不及。
　　这种经常限制自己制造出来的窘迫感，其实与她和艾琳待在一起时有着相似的既视感。
　　「盯────」
　　看着蕾温身上穿着的教师制服，菲赤裸裸的目光让蕾温本能的感到了危险。
　　「怎、怎么了吗，菲。」
　　凭直觉，她似乎有些猜到女仆打算做什么了。
　　「莫·诺·卡~」
　　甜腻的声线仿佛在呼唤着恋人的名字，菲笑眯眯地用手指向了穿在她身上那套黑白相间的女仆服。
　　「我突然想到了，来不要一起穿这件打扫宿舍────」
　　「我拒绝！」
　　用最快的语速做出回绝，蕾温向右后方撤出半步，与菲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呼，真是不能掉以轻心。
　　「诶，为什么~~」
　　不不不，就算你装作被丢弃的家猫那样可怜兮兮看着我我也不会动容的。
　　「没有必要......而已。」
　　「可是这样会把制服弄脏哦？」
　　「女仆服也是一个道理吧。」
　　说起来，好像这几天还没有看过菲换过别的衣服呢。
　　「不用担心，来来来~」
　　拽住蕾温的手臂，菲把少女拉到了分给她的宿舍里，拉开衣柜的拉门，整整齐齐排成一排的女仆服赫然出现。
　　「专业的女仆怎么可能不准备备用品呢，来，挑一件喜欢的吧。」
　　这怎么选都是一样的吧..等等，怎么就以我会穿为前提了。
　　蕾温看到菲这一副跃跃欲试怎么都不想轻易善罢甘休的样子，看来使用常规手段是无法让她放弃了。
　　「既然菲这样说的话那好吧，只是......」
　　少女开始假装用无辜的视线有意无意扫视过菲的胸口啧布料完全被撑出了明显的形状，这家伙相当的有料呢，而相比之下......
　　「似乎没有适合我尺寸的衣服呢。」
　　用双手画出一个圆，蕾温试图用直观事实来劝退菲，尽管作为魅魔的自尊心使她有些不齿于承认这点，但她更不想被这个人类小女仆牵着鼻子走。
　　果不其然菲犯起了难，只见她在衣柜中左翻翻右翻翻迟迟没有拿出衣服，那其中显然没有符合蕾温身材的女仆服。
　　「菲，这次就算了啦，还是抓紧时间去打扫宿舍吧。」
　　就在少女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菲却从床边拉出一只棕色大箱子并动手在其中翻找着什么。
　　「这件应该可以试试。」
　　拿在女仆手中的，是一件颜色较为朴素样式较为保守的女仆服，并且在双肩附近的位置上还绣着一个纹章似的图案。
　　「这是？」
　　「嗯，这是我以前穿过的，虽然可能有些旧了但是质量依然能够保证，而且样式十分保守对身材也没有那么多要求，莫诺卡也应该可以穿上去。」
　　女仆服的主人此刻正流露出十分怀念的表情，也许这件衣服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也说不定，比较令菲失望的是莫诺卡没有给出她期待中的任何反应，只是平静地从她手中接过了衣服，抚摸着面料对着自己的身体比了比。
　　「这是山羊吗。看起来有点可怕呀，是哪个贵族的家族纹章吗？」
　　孤零零的金色羊头纹在黑色长袖上，在特洛迪亚蕾温没有看过这种纹章的印象，十有八九是其他城市的贵族。
　　「这是我以前侍奉过的主人他所在的家族，果然图案很奇怪吧，既不可爱又不威风，甚至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提到侍奉的主人与那个家族时，菲的语气产生了细微的转变，似乎对两者有着并不统一的印象，前者怀揣敬意，后者予以疏远。
　　「再加上后来提供给我的待遇实在不尽如人意，于是我就从那里辞职了，在各个地方打了些短工后最终得到了能在这所学院工作的机会。」
　　「现在想来，我实在是太幸运了。」
　　「这里的孩子们很可爱，健康而且精力充沛，可以自由自在享受自己的青春，与爱自己的人，自己珍惜的人生活在一起，啊啊只是透过窗户玻璃去观察她们的生活我偶尔都会心生妒忌，更不用说和她们近距离的相处在一起了，总觉得......和她们亲近的话自己也会变年轻几岁，变成和她们一样天真的年纪呢。」
　　蕾温静静听着菲叙述着她的经历以及来到圣罗尼威后的感想，女仆很满意这里的生活，相比之前的日子现在她一定能更容易获取到适合她的幸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好了，蕾温会由衷为菲感到喜悦。
　　「说什么呢，现在你也依旧正处于如花似玉的大好年华呢，我们都还很年轻，完全不会输给这些孩子的。」
　　「如果这座花园中以后缺少了属于你的那一片土壤，那才会是这所学院的一大损失，你的颜色无人能够替代，菲，你是独一无二且不可替代的。」
　　「如果你希望这里能成为你的归宿，那么我会为此不遗余力。」
　　留意到脸色微红的女仆，少女这才反应过来这番话明显不适用于她们彼此现在的关系，于是干咳了一声，准备把话题拉回到正轨。
　　「当然，这是作为朋友来说。」
　　这句话轻轻戳破了一个还处于襁褓中的美好愿望，眨了眨眼，菲不知结束了怎样的想象，停顿半晌后，女仆返回到如今的关系中。
　　「嗯，谢谢你......」
　　「莫诺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