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一课 三

　　在蕾温的印象中，早晨的第一节课对许多学生都是个不小的挑战，作为刚刚从床上爬起，并享用完早餐的这段时间，出现困倦感无法集中精力是十分常见的事。
　　她也不乏见过通过晨练等方式来调整状态的学生，只是能在这其中做到身体与精神保持平衡的人还是相对较少，况且来上这节课的大部分人也不是身体素质优秀的武技科。
　　然而，现在呢？
　　「首先让我们来破开银橡果的果壳，它的壳非常硬，用蛮力的话会非常费劲而且容易破坏素材，不过这里其实是有小技巧的，大家看，在银橡果的底部，嗯找到了就是这个位置，它会有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凸起，我们可以用镊子类的工具从中夹出一根很长的细丝，在这之后只要再往里刺入一根细针，然后这样做......」
　　「咔」的一声，随着蕾温手腕一扭，坚硬果壳在少女手中轻松裂成两半，内部分成几瓣的白色果实被完整取出。
　　没有惊叹也没有掌声，如果此时有一个完全不知情者闯入这间教室，那么第一反应他必定会为眼下的氛围感到迷惑：一群没有互动与反应的学生，一位自言自语做着实验的教师，双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怎么看都无法称得上是是人满意的课堂。
　　可是当他们观察地再仔细些时，结论又会变得迥然不同，蕾温无需确认也可以保证在场的每个学生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无论发生怎样的意外都不会偏离半分。
　　只是在相同情境下新增了一个前提，所有人的态度就都发生了变化，进而做出了她预期中的行为。
　　蕾温注意到了，那名叫洛瓦兹的学生在上课铃响时十分自然地翻开了桌上的笔记本并拿起笔，可见平时一定是按时记笔记并加以整理的好学生类型，然而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在本子上写下过任何信息，握笔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把笔放了下来，这姑娘没有在偷懒，相反，她正在以更高效的方式进行着学习。
　　无论她们是否相信她这位莫诺卡老师的说辞，『在众人面前服下毒药』这一事实早已在她们心中成立，没人能够无视这点，笼罩在突如其来的死亡阴影中，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每一秒都被当成是即将定格的最后画面。
　　这样恶劣的小把戏，蕾温忽然想到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用了，早在很久之前她也曾半开玩笑地对另一人使用过。
　　那时，她还和在座的这些孩子们差不多大呢，甚至更小一些。
　　「这位同学不用三番五次看着时钟，离下课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
　　这三十分钟还剩多少，又该怎样使用，需要做到什么地步，这些问题的答案早已被确定，剩下的只要按着时间计划依次正常进行就好。
　　「现在我手上拿着的是枯鼠盏，我们处理它的雄蕊取得花粉后加入这瓶......哎」
　　没有注意到从指尖传来的麻痹感，蕾温手一滑，摔碎了一瓶制作解药不可或缺的药水。
　　诶──────────？！
　　少女这才意识到，对毒素拥有抗性并不代表着免疫，身体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到毒素的影响。
　　随着这出意外，整个教室内的氛围陡然间变得更加紧张，且逐渐萌发出脱离少女控制的趋势。
　　在大多数人眼中，从一地碎渣中缓缓淌出的淡绿不是药剂，而是某人获救的希望，现在，这名做出疯狂举动的莫诺卡老师是自寻死路，且必死无疑。
　　运用丰富灵活的想象力，不少学生从手指发麻开始发散思维，很快想到了毒发而亡的凄惨末路，因此变得更加不安。
　　「哎呀......这可不好办了......」
　　自言自语着甩了两下有些发麻的手臂，蕾温看着桌上剩下的材料犯起了难，确实不太妙，她这里可没有备用品了。
　　时间不允许她再去制作步骤繁琐的替代品，而面对这些对药剂多少有些基础的学生，想要就此糊弄过去更是自欺欺人。
　　难不成......她把自己走到死路上了？
　　「喂。」
　　这时，赫莱森又一次叫住了她。
　　「摔碎的那瓶是沐生药剂吧。」
　　把一直放在背后的背包抱在胸前，赫莱森从中翻出一瓶颜色相同的药剂放到了桌上。
　　「事先说明，我才不愿意给你，你自作自受的行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着，赫莱森把药剂朝蕾温那边推了推。
　　「只是如果你就这样死掉的话，我一定会担上不少麻烦，想死的话就一个人死远点，不要连累别人好吗，我才不愿意被不认识的家伙拖后腿....」
　　想了想，赫莱森叹了口气，又从包里又翻出了一个装着粉末的小瓶子，是枯鼠盏的花粉。
　　「算了，这个你也拿去吧。」
　　关于为何赫莱森能准备好这些材料其实不难想象，经验丰富的药剂师在制作毒药时往往会提前准备解药，为了应对自身无法想象的意外情况。
　　但是，这次还真是多亏这孩子了。
　　「帮大忙了，赫莱森同学。」
　　「谢谢你。」
　　「哼。」
　　心怀感激地收下这些，蕾温急忙投入到解药的制作中，经过这段波折，教室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但总归是稍稍安稳了下来。
　　就这样，十五分钟后。
　　「咕-咕-咕咳......」
　　尽管卖相有些糟糕，但解药总归是匆匆完成了，于是再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蕾温把解药喝了下去，当然现实中的解药无法做到像游戏中那样拥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至少随着这个行动不少人都稍微松了口气。
　　像这样仅仅是旁观就冷汗直冒的刺激课程，如果可以的话她们实在是不想上第二次了。
　　「嗯，这样大家就不用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
　　「对了还有像我这样的行为十分危险，请大家不要模仿呦。」
　　看着手里的空药瓶，蕾温又想到了什么，将姗姗来迟的提醒补了上来。
　　「......」
　　果不其然，她收到了来自全场的沉默。
　　「那个..莫诺卡老师，您真的不用去检查一下吗？」
　　看到蕾温在喝下毒药后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当场制作解药的样子，洛瓦兹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就算她多次强调过她饮下的黯绿油还是未完成品毒性未达到标准值，但一般人会因此就这样轻易喝下毒药吗，这位老师.....已经不能仅用大胆来形容了。
　　「没事没事，既然我还能站在这里就说明没问题，课后我会去休息的啦。」
　　事实正如蕾温所说，她现在生龙活虎的状态是最好的证明，即便在制作解药中她也展现出了极高的专注力，一边动手处理材料一边不忘讲解流程，并在经历那次摔碎药剂的失误后变得更加谨慎，对身体状态的变化提高了警惕。
　　眼下再也没人怀疑她的能力，尤其是那仿佛不知死亡为何物的胆魄。
　　「作为药剂师，我相信大家在未来的道路上一定会遇到许多情况危急的状况，比如需要救治的伤患奄奄一息而身边却没有恢复系职业者，对状况知之甚少的我们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最佳解决办法，哪怕只是暂时延缓他人的生命，哪怕只是拖慢死神的脚步，这都会为生的希望带来更多可能性，所以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要一直让自己保持在冷静中。」
　　「记住，丰富的知识储备与手段技术只是不容出现瑕疵的奠基石，在救治上真正与我们战斗的敌人是刻不容缓的时间，是不够强大的心灵。」
　　「毒药也并非只看重毒性就好，利用的方式，使用的时机以及对象都将成为影响结果的重要因素，这世上没有不存在弱点的毒物，但是存在着完美无缺的毒杀计划。」
　　有些可惜的是圣尼罗威并未开设炼金术相关的课程，不然这些孩子将会见识到真正的新世界。
　　「这节课的时间还有一些，那么我先来针对刚才的内容提几个简单的问题吧，洛瓦兹同学你能回答吗？」
　　被叫到的女孩下意识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直到她看到上面的一页空白后才想起自己竟然什么都没记下，既然如此，她应该是没有自信能够答出──────
　　不对，她可以做到。
　　「嗯，您尽管提问吧，莫诺卡老师。」
　　比起由字迹体现出的经验，有时足够具有冲击性的记忆能够带来更加深刻的印象，此刻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当洛瓦兹面对蕾温的提问能够做到对答如流时，其他人也察觉到自己也拥有着相同的能力，这节一波三折的药剂课成为了一段不易磨灭的记忆，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短时间内恐怕就算想要忘记也是不可能的了，当然为了这种效果从而使用如此偏激的手段，这种做法是需要打一个问号的。
　　「很好，看来大家都掌握的很不错的样子，这样我也好向寇玛老师交代了。」
　　无论如何，这节课也终于接近尾声，也许以后还能有机会再遇到这些孩子，也许不会，总之少女也体验过了一次给多人授课，于她个人也算是份十分难得的经验，或许可以运用到以后和艾琳的单独相处中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那么此时的艾琳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