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叫王富贵

　　“我叫王富贵，
　　也叫王锋。
　　王富贵是我爹取的名，王锋则是一个瘦的跟竹竿一样的随军文官取的。
　　那竹竿喜欢给我们这些乡下人取名字，
　　他取名字的时候总是很得意，大概也算是个和善的人。
　　给我取名字大约一个月后他死了。
　　听说是运粮时被北蛮子直接乱箭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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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刚满十三岁时被县里的肥猪大人们搞去服役的，
　　那天晚上我娘一直哭，小弟和小妹啥也不懂，我爹倒是很开心，
　　因为家里就我最能吃，我再不走就要饿死人了，村里已经饿死了不少。
　　而且听说家中男丁充军，圣上会有赏赐。
　　我是第二天中午被带走的，我爹问那个肥猪一样的师爷要赏赐时，
　　被打了一巴掌。
　　平时揍我和我娘时凶如大虫的他话都不敢说一句。
　　真他娘的孬！
　　从军后我一开始被安排在火头军里面。
　　那里我结识了很多朋友，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乡下人，
　　也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竹竿，他给我和很多人取了个听起来蛮有文气的名字。
　　我一开始有点怕，因为每天都能看到全身是血搀扶着走的将士，
　　鼻子间似乎总有一股血腥味。
　　但随着几个月自己都相安无事，也放下了心，
　　每天虽然累而且经常睡不好，但和作农活差不多，而且有的吃！
　　我开始长高，我娘前年做的衣服已经穿不下了。
　　我也开始主动了解自己所在的军队。
　　听竹竿和一些将士们说，
　　我们是仁义之师正义之军。
　　正在消灭意图谋反，要南下烧杀掳掠的北方蛮子。
　　我们的元帅是当今世上最会打仗的将军，叫林威，是天上武曲星下凡，有神兽护体，我们一定会胜。
　　那天晚上我感觉自己彻底放宽了心，
　　然后第三天竹竿就死了。
　　听逃回来的一个家伙说，他亲眼看见一支黑羽箭插进了正在说话的竹竿嘴里。
　　竹竿连惨叫都发不出，双腿一撂直接从粮车上跌下，开始打摆子。
　　那绝对是死了。
　　我有点伤心，这是我没料到的，
　　竹竿那家伙一直说他负责运粮，和我们这些火头军是军队里面最安全的。
　　又过了大半年，我十四岁了。
　　一天晚上营帐外突然出现火光，
　　各种惨叫声冲杀声、兵器的碰撞声让我和几个火头军的伙伴惶恐不安缩在一团，
　　都不敢打开营帐朝外看！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很孬！
　　我骂了我爹一句，
　　他自己孬就算了，还要传给我！
　　打杀声响了大半晚上，等天快亮时，声音已经非常小。
　　我们几个火头军被揪出了出来，帮助打扫战场。
　　我们军队赢了，昨天晚上是北地蛮子夜袭。
　　紧接着我们又开始南下回朝，
　　军队动身后，
　　我以为这场仗打赢了，
　　我可以回家了，虽然我不想念我爹，但我想娘和小弟小妹。
　　但一条让军队恐慌的消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迅速的扩散。
　　皇上死了！
　　被北地蛮王的三儿子用长枪钉死在了自己的王座上！
　　知道消息的那一刻，
　　我感觉天都要塌了下来，怕极了！
　　皇上不是神龙吗？
　　皇上不是和老天爷一样重要的人吗？
　　皇上不是控制着我们这些老百姓生死的人吗？
　　皇上不是有圣灵庇护，谁也杀不死的人吗？
　　皇上他怎么会死？！
　　是谁杀了他！
　　军队开始不安，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竹竿说的军心大乱。
　　然后我们的军队被分成了两部分，大部分留在了北方抗击蛮子，
　　一小部分跟随着元帅回京保护小皇子。
　　我是那一小部分，而我的绝大多火头军的朋友都被留在了北方。
　　也就是在回京的路上，
　　我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元帅林威，
　　他须发金黄，如一座小山坐在那里，一个人有我近两个人高，三个人差不多宽。
　　元帅真是威猛！
　　不愧是武曲星下凡，他一定天下无敌。
　　那一刻我对元帅很崇拜。
　　然后第二天晚上，
　　我看见他怒吼着，金发飞舞，满脸是血的被十几个骑兵掩护着抬走了。
　　我们再次被袭营。
　　这次是西王爷的部队，
　　西王爷是死去的皇上的弟弟，传说是天下间最富有的人。
　　我被俘虏了。
　　西王爷的将士们说林威元帅是谋杀皇上的幕后黑手，
　　这次回京是意图谋反。
　　我加入了西王爷的军队。
　　军队文官对我们这些降俘说，
　　我们是仁义之师正义之军，
　　我们这是要去平定全大陆的叛乱，为自己的亲人们带来和平。
　　我被送往了战场。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十四岁的我在同龄人中算高的，但不是最壮的。
　　我看见过自己想在战场上装尸体的同伴被马蹄踏裂脑袋；
　　我看见过想做逃兵的朋友被将军亲自斩首；
　　我看见过因为冲的太快，被敌人乱刀分尸的长枪兵；
　　我感受过箭矢擦过头皮的浑身战栗感；
　　我体验过刀剑破开自己血肉的恐惧……
　　我为西王爷打了六年的仗。
　　这期间我打过无数条龙。
　　因为就在我成为西王爷的兵后，
　　大陆突然出现了许多条龙，
　　他们都说自己才是真龙，其他人是假龙。
　　将军说打哪里，我们就打哪里。
　　每次打别人，我们都会被告知自己是正义之军仁义之师。
　　我看见过战败的俘虏临死前大喊自己的主君才是唯一真龙，天下之主；
　　我看见过那些为自己的龙打仗，任职军中高官的将军非常容易的就投降了西王爷。
　　我他娘的开始疑惑，
　　神龙到底是什么？
　　它是猪吗？
　　怎么这么能生！
　　他娘的哪里来的这么多条龙，
　　老子打了六年都打不完！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上战场时，将军站在高台上讲的话。
　　他说，
　　如果我们不打败敌人，那么敌人就会烧我们的房子，干我们的女人，杀我们的爹娘儿女，抢我们的粮食钱财。
　　他说，
　　只要我们作战勇敢，就会加官进爵，有金子赏赐，有大官做，有漂亮的女人做妻子。
　　他说，
　　谁敢当逃兵，就会被他亲手杀死。
　　听将军讲话的那一刻，我因为紧张而攥紧长矛的手不再颤抖。
　　那一刻我有了一种多年后才知道叫做荣誉感的东西。
　　我感觉自己是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