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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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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逃生之路说穿了也不稀奇,却确实隐蔽异常。这贾府巨宅原先为前朝某相国所建,修建之初,为给园中引入活水,曾经从数百步外一条河流之中,凿了一条沟渠过来。后来明渠改为暗渠,地势几经变迁,暗渠渐渐成了暗河,虽然不宽,但尚可容人,水流通畅。世事无常,此等小事,自然无人理会无人问津,世人渐渐再也不知其区位方向。贾南风性格奇异,大胆泼辣,自幼便常悖父母之意外出撒欢,家人府卫百般阻拦之下,她居然异想天开另辟蹊径,找了这条隐秘之极的水道出来。只是她从未修炼,身无丝毫内息真元,无法独自闭气穿行数百步之远。有心请高手府卫帮忙,又担心其泄密告发,委实苦恼已久。
  当下贾南风让郭逸换上了仆从服饰衣衫,沿途尽量避开巡查府卫,悄悄蹑至府园中的大池塘。郭逸运使玄功,渡了些真炁内息至贾南风体内,帮她封住口鼻呼吸,使之可以短期闭气无虞。尔后依着贾南风所指方位,单手拖住她衣襟后领,无声无息没入水中。
  空中仍有高手护卫嗖嗖来去,衣衫猎猎,估计仍在闭园大搜。初时他潜行不快,以防水流激荡,惹出动静。进入暗渠之后再无顾忌,半柱香时分,二人便已潜入府外河中。为免意外,郭逸仍未露头,拎着贾南风又潜出老远,这才从一片水草间探出头来。
  河水清冷,凉风扑面,恍如再世为人。郭逸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自知终于远离险地,伤势虽沉,心下大定。顺手替贾南风解了口鼻封闭,运劲掷出,将她稳稳送到岸边实地。
  上得岸来,喘息既定,郭逸便想赶紧离去,毕竟内腑受震不轻,疗伤要紧。但是刚才一番偷听,心里凭空多出来无数疑窦,难索难解,眼前这位贾府二小姐,岂不正是最好的解疑人选?当下一边暗自调匀真炁内息,一边说道:“贾姑娘,有几个问题,想跟你请教一二。”
  贾南风似乎对“姑娘”这个词极为受用,爽快答道:“荀公子不必客气,但问无妨。”
  郭逸问道:“贵府上有位‘侍中大人’,方脸膛,他是何人?你兄长么?”
  “正是!那是我哥哥贾模,文武兼备,在朝中很得重用。怎么?你们有怨隙么?”
  郭逸摇头道:“没有。蜀北南郑城有个人叫做申鲲,也是你兄长么?”
  贾南风顿时瞪大了一双小眼:“此事你居然也知晓?申鲲是我堂哥,名叫贾鲲,后来爹爹不知为何,给他用了个化名,去南郑做事,算来也有三四年了罢。”
  郭逸点点头,又问:“天师教和贾家是什么关系?附庸么?”
  “大约……差不多罢,”贾南风有些迟疑:“天师教君师洞阳真人、各分教祭酒,都是我贾家属下。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郭逸摇头不答,接着又问:“皇宫之中闹过刺客么?何时发生的事?具体如何?”
  贾南风再次瞪眼:“怎么你却又连此等大事都不知道?那是约莫两个多月之前的事,数名身手高强的刺客入宫行刺太子,太子殿下重伤垂危,怎么也治不好,龙颜震怒,却也无可奈何。据说……据说近日太子更是危殆,大约……已撑不过一月。”说到这里,口气陡然一变,似乎在咬牙切齿。
  郭逸脑中思索,并未在意,接着问道:“刺客是什么人?结果如何?”
  贾南风想了想,答道:“刺客大多被当场击毙。只逃掉了一个,皇帝陛下派了很多人去追杀,估计也活不成。但这些刺客狡猾得很,查不出来底细,到现在还是悬案一桩。”
  郭逸略一沉吟,还想再问,突然间感觉调息吐纳再难维持,全身经脉真元乱窜,内息如沸,七大命轮急涨急缩,轮上的莲瓣竟隐隐有溃散趋势!郭逸大骇,知道这是内伤过重、伤势发作的危象,不敢再有大意,当即阖目闭嘴,盘坐于地,默运戡乱诀中的疗伤功法,缓缓行功自救。贾南风知他不妙,悄悄自行走远,钻入长草,翻出油布包裹的干燥衣衫,换掉了身上湿衣。
  隔了许久,郭逸终于镇压住伤势,长长吁了口气,收功站起,见贾南风仍坐在一旁,于是抱拳说道:“贾姑娘,不知你意欲何往,荀某另有要事,恕不便相送。今日就此告辞,后会有期!”也不等她答话,抱拳转身便欲离去。
  没走几步,便听得背后贾南风“啊——”的一声尖叫。郭逸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见她满脸怨怼,恶狠狠地瞪眼怒视自己。
  郭逸左右看看,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停下脚步,惊奇问道:“发生了何事?”
  贾南风胸脯剧烈起伏,恨声叫嚷:“你说什么事!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一走了之!”
  郭逸更是莫名其妙,一时愣在当地,一头雾水。
  贾南风见他发懵,更是生气,愤愤不已:“忘恩负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就这么将我扔在这里么?!”
  郭逸平白挨骂,心下也自火起,沉下脸冷声道:“何出此言?莫名其妙!”
  贾南风也冷笑起来:“忘恩负义的东西!刚刚谁救了你性命?刚刚许诺带我同走,这么快就忘了?”
  郭逸一愕,颇觉有些说不清,转念一想,问道:“莫非你自觉有恩于我?莫要忘了,你只是我手中质子。你家人谋害于我在先,没取你性命已是荀某心慈。”顿了一顿,续道:“我承诺带你一同逃走,眼下远离贾府,已然践诺。你我两不相欠,自是从此大路朝天。”
  贾南风双眼翻白,哑口无言。眼珠转了两转,忽然语气软了下来,问道:“荀公子,你可知……可知我为何要拼命逃离家门?”语声幽怨,似乎颇为委屈。
  郭逸并无兴致与这女子谈论私事,缄口不语。
  贾南风只好自问自答:“公子有所不知,半年之前,我那狠心的父亲,为了巴结皇亲,便将我许配给了当今太子司马衷。本来……本来倒也罢了,谁知皇宫遇刺,太子殿下横遭不测,眼看不久于人世,我便央求我爹去退了亲事。谁知他……他生怕司马氏怨恨,半个字也不敢跟人家提,反而回家逼着我尽快完婚冲喜!”说到这里,又已忍不住咬牙切齿,恨恨不止:“我若是嫁过门去,怕是转眼间就要活活守寡,永守深宫。岂有此理!我不甘心!”
  郭逸无话可接,仍只默然。
  贾南风抬头哀求道:“荀公子,你虽然带我逃了出来,可我小小弱女子,留在这里,又能逃得到哪里去?怕是要不了半天就得被抓回去。公子!求求你!你就行行好,好人做到底,再带我逃远些罢!你难道忍心看我再堕火窟么?”说到最后,已是语带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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