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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
乐无尚站在素凡所说房间的房门前，心中居然有些忐忑。抬起的手稍稍顿了顿，随后又毅然决然地敲在房门上。
开门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抬着头一脸疑惑的望着眼前白衣。
房间里散发出浓重的熏香味道，在烟雾缭绕中，乐无尚在右侧的床榻上看到一个平躺的身影。
“我叫乐无尚。”白衣忘了他原本保持的谦卑，直接说道。
少年一愣，哦了一声，便请他进门。
乐无尚缓步走到床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此时殷刹那的胸还在缓缓起伏，银光闪烁，左胸前赫然扎着三根银针。
少年重新将门拴上，向乐无尚走近解释道：“剑气已经入侵心脉，仅靠前辈的内力已经无法完全压制，不得不施针封住心脉。空中的熏香有安神、活血的功效，倒也不用担心前辈为伤势太过劳神。”
乐无尚点点头，难怪房间里烟雾浓郁，他却一点要咳嗽的意思都没有。他扫了殷刹那胸前一眼，眉头紧锁，伸手手指向银针中心一抚去，少年连忙叫道：“小心。”
“嗯？”乐无尚只感到手指一阵刺痛，似乎是被小刀划了一下，缩手看时已经是一条血痕，再向殷刹那左胸望去，却恍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对着少年讶道：“这剑气？”
少年点点头道：“确实很像传说中‘藏剑术’的剑气。”
所谓藏剑术，便是剑不出鞘，剑气便能透过剑鞘射出伤人。是当年‘刘主’刘玄所独有的绝技，更有一说：将剑封在剑鞘内越久，剑气便越强。
不过这种说法也当不得真，因为当年刘玄经常倒提‘银釭剑’与人交战，又或者是这位心慈手软的老前辈怕将剑气养得太强伤着人。
剑气一闪即逝，殷刹那被这一折腾悠悠转醒过来，一开眼就看到了乐无尚的一身白衣，似乎松了口气，嘴唇微张，立马被少年阻止道：“前辈不可说话。”
殷刹那微微笑了笑，还是开口说道：“乐师弟。”
乐无尚如遭雷击，殷刹那开了口，内气外泄，体内真气顿时失衡，剑气将左胸前三根银针冲击得摇摆不定，内府旧伤经这一震荡，即刻复发，又吐出一口血来。
不过殷刹那有力气吐血，却没力气翻身将血吐地上，只能让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缓缓地往下流到枕头上。
“殷师兄？”乐无尚瞳孔微张，却不知所措，殷刹那一声乐师弟将他的记忆带到遥远的孩童时代，从小他就体弱，一个月至少有二十天在都因为感染了风寒而不停地咳嗽，殷刹那就仗着他少府主的身份偷出人参燕窝给他补身体。
为了服用殷刹那给他的那些东西，乐无尚当时还练出了一手能看得过去的厨艺。
好多次殷刹那都为这事挨了府主的板子，可直到剑府破灭，也什么都没说。
剑府不复存在的那一天，乐无尚都在思考：我最尊敬的殷师兄是不是死了？如果他真的死了，我要穿白色的衣服为他吊丧吗？我以后也要像殷师兄一样帮助别人…………
从那之后，乐无尚只穿白衣。
“你快救救他。”少年急切的喊道。
“怎么救？”乐无尚一愣，回头望着少年，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让他救殷刹那，可他却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笛子。”少年道：“用笛声化解剑气。”
说话间，三根银针化作三道白光向上激射而去，直冲房梁，入木三分。
剑气失控，殷刹那的脸色顿时又变，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上，显然难受至极。刻不容缓之际，乐无尚短笛出袖，乐声飘扬而起。
少年说用笛声化解剑气，当然并不仅仅是指笛声那么简单。殷刹那体内所留的那道剑气霸道无比，已不容任何人对殷刹那的心脉附近有所接触，更别提是运功化解了。
倘若在没有媒介的前提下隔空运功，难度大且不说，稍有差错让剑气暴走，恐怕就不只是搭上殷刹那的一条命那么简单了。
乐无尚将内力度在笛声中，小心翼翼的将那道让殷刹那险些致命的剑气裹挟起来。剑气虽强，终究是苦于无人操控，左冲右闯想要摆脱束缚，却是徒劳无功。
剑气受到压迫，终于透体而出。乐无尚心中一松，这正是他想要的，剑气出体一分，体内的便弱一分。
房屋内剑气纵横，少年拔出短匕挡住几道，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声响，回头看去桌子已经被一道剑气削断了两根腿，茶杯、茶壶碎了满地。
“嗯……”乐无尚轻哼一声，笛声却未停，少年赶忙走向前去，乐无尚胸前、手臂、小腹已有了三条剑痕，白色的衣服被染的血红。
少年倒有些佩服眼前这位看似病弱的白衣青年了，这种剑气所生的小剑气虽然在有内功护体的情况下割不了太深，然而疼痛是不会改变的，更何况乐无尚还要维持笛声。
少年想走上前去为乐无尚护法，却被对方用眼神拒绝了，随即明白过来，自己杵在乐无尚与殷刹那之间确实是不太方便化解剑气。
眼看着射出的剑气越来越弱，直到没有，乐无尚的笛声都没有停顿，应该是还在消磨殷刹那体内残存的剑气。
少年收了匕首，轻声说道：“我去找个大夫。”说完蹑手蹑脚的出门去了。
等少年带大夫回来时，乐无尚正坐在地上抱元守一。
大夫看见被剑气横扫的屋子，脚步一顿，满屋子的家具都折腾的没个完整的，只能先蹲着为乐无尚的创伤敷了些药，用绷带包扎完毕之后，才弓着身子为殷刹那诊了脉，起身叹道：“气血两亏，好在尚脉搏强劲有力，呼吸平缓，性命理无大碍，但是内府、经脉损伤严重，倒是个大问题，需要好生静养调理。”
大夫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开了药方又嘱咐道：“至少两月内都不宜剧烈运动，更不可与人发生争斗，切记。”
送走大夫，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少年仍旧活力四射，又冲出去抓药去了，乐无尚却有些疲惫，在满房烟雾的熏陶下，不知不觉就入了定。
看样子殷刹那这些天来确实被那道剑气折腾得不像话，连续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终于睡上的这个安稳觉一直沉到了半夜。
殷刹那刚醒，就嚷嚷着要喝水，被吵醒的两人却没有什么怨言，乐无尚递了杯水过去，少年紧随其后端了碗药。
直到殷刹那喝完药，乐无尚始终都没有开口说话。殷刹那当然明白乐无尚不是因为两人太长时间不见而生疏，而是在怪他，怪他在逃生之后没有第一时间相告，导致乐无尚白白伤心了这二十二年。
殷刹那苦笑，忽然听乐无尚咳嗽了两声，关切道：“乐师弟咳嗽的毛病还没好吗？”
乐无尚摇摇头，只道：“已经成肺疾，治不好了。”
一句话之后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剑府有规矩，需要十二岁之后才能练习武功，但乐无尚是个例外，因为他身子骨太弱，随时都有被一个风寒带走的危险。
身为府主的殷破败自然不想让乐逍遥就此绝后，便在乐无尚五岁时就开始传授他剑法，乐无尚天赋好，也肯努力，殷破败便将轻功内功也一股脑的传授了。
后来又让他去琴峰学吹笛，锻炼气息，终归是看着乐无尚的身体好了一分半分，认为有效，也就没再管了。却不知乐无尚的身体能够好转还多亏了他有个败家儿子，白天练武、晚上吃些人参鹿茸，倒也不怕虚不受补，或是把身体练跨。
想起往事，殷刹那心中有些低沉，少年眼见气氛不对，默默的走出房门当起了门神。不过他虽不再房内听，却不代表不在方外听，果然还没片刻就听殷刹那轻声说道：“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关注着你。”
乐无尚点点头，没说话。殷刹那试图解释道：“我只是想拿回《剑乐谱》之后再上其琛山，振兴剑府。”
乐无尚无力笑笑：“你和这代文尘在一起果然是为了剑谱吗？”殷刹那不答，乐无尚又道：“他知道吗？”
当年剑府府主为防止武学遗失，克制备份一分存放到了巫山。剑府破灭之后，原谱不知所踪，巫山的备份反倒成了独一份。
殷刹那摇摇头，苦笑道：“我变了是吗？是啊，不再是当年那个纯净的少年了。江湖中的人会用一些手腕，我想先把素凡框到眉城，然后软禁他，直到我拿到剑谱。”
“呵呵，真是险恶啊！”殷刹那自嘲道。
“他是不是很蠢？由着我框？还为了救我东奔西走。”
说到蠢，乐无尚首先想到的就是素凡将剑府府主的信物弄丢的事。不过说起来殷师兄让素凡去找自己，其实也就是想让素凡自己选择到底救不救人。看来，殷师兄还是如当年一般，终归是赤子之心依旧。
至于素凡，身为文尘传人，当然不会是真的蠢。又是一个有脑子，而不会用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