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波多黎各家族

　　迩忒兰提总部，波多黎各。
　　劳伦斯.波多黎各在自己的花园里穿戴整齐，接见了风尘仆仆的比斯开.波多黎各。
　　参与这场会面的，还有十八个人，全部都是波多黎各家族的核心成员。
　　比斯开恭敬地向劳伦斯汇报了迩忒兰提的当前情况。
　　比斯开汇报得很仔细，事无巨细，没有遗漏。他没有一丁点的隐瞒，面对劳伦斯，他比在面对耶稣圣像忏悔时还要诚实。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劳伦斯都知道。
　　比斯开知道的，劳伦斯都知道。比斯开不知道的，劳伦斯也知道。
　　这样的汇报其实并无意义，不过是一段冗长的重复而已。
　　但这是必不可少的。
　　这样的汇报虽然是重复的，但却可以检验一个人的忠诚。
　　汇报的意义不在于汇报本身，而是证明比斯开对波多黎各家族的忠诚。
　　比斯开紧张而冷静地汇报着，他紧张，不是他想隐瞒什么，而是他担心漏掉什么。比斯开担心他某些不小心的遗漏会造成他刻意隐瞒的假象。
　　劳伦斯会形成这种假设吗？谁知道呢？
　　劳伦斯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提出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好像他真的存有疑惑似的。即使他真的有疑惑，也可以迅速得到答案，以远远超过比撕开汇报的效率和详细程度。
　　不过，劳伦斯是没有疑惑的。身为迩忒兰提的最高大佬，他对迩忒兰提了若指掌。
　　他提问，只是要表明他在认真听取汇报，并给予比斯开一些必要的提示，以免比斯开紧张之余遗漏了某些情况。
　　比斯开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劳伦斯并不想看到如此优秀的年轻人因为涉嫌叛变或者不忠就躺在下水道里，渐渐腐朽。
　　在这一点上，劳伦斯的确令人尊敬。听取汇报是枯燥的，但他不像某些大佬那样做做样子，胡乱应付手下的汇报，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心里却想着早点出去泡妞。
　　劳伦斯喜欢听取手下的汇报，这可以让他真切地体会到他那至高无上的权势，以及这种权势给他带来的优越感。另外，这种汇报可以体现一个人的发展空间。劳伦斯的很多心腹，都是在这样的汇报中诞生的。
　　所以，劳伦斯真的是在认真听讲，他不是在敷衍，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能对的上号，并且是临场发挥。他是真正的乐在其中。
　　比斯开尽力回答劳伦斯提出的问题。他对劳伦斯非常感激。劳伦斯的提问有效地缓解了比斯开的紧张。这样可以让比斯开做到最大程度的诚实。
　　在波多黎各家族中间，诚实是一项极为重要的要求。
　　波多黎各家族原则之一：要忠诚，首先要诚实。
　　与所有集团、帮会一样，波多黎各家族也非常注重忠诚。很多帮会都痛恨叛徒，会把叛徒施以最残忍的死刑，即使叛徒被最严密地保护着，也会被他们原来的帮会穷追不舍，直至死亡。就这一点，波多黎各家族与任何帮会都达成了共识。叛徒必须死，没有例外。
　　与很多帮会、集团不同的是，波多黎各家族非常强调诚实。
　　有时候，诚实甚至比忠诚更加重要。
　　“你不能要求别人忠诚，但可以要求别人诚实。”
　　这句话被劳伦斯命人刻在自己的书架上，保证他每天都可以看得到。
　　劳伦斯的年纪渐渐大了，懒惰开始腐蚀他的身心。所以他把最重要的事情放在自己最不能忘却的地方。
　　每天，劳伦斯都会看到那句诚实原则。
　　即使一个人的记忆力再差，只要每天复习，也还是可以牢记一些东西的。
　　一个人不会连一天的记忆力都没有。
　　劳伦斯每天都会复习诚实原则。每一天，他都不会忘记诚实原则。他相信，即使他得了老年痴呆，忘记了所有的心腹，也不会忘记诚实原则。
　　对此，劳伦斯相当有自信。
　　忠诚难得，即使是最忠诚的手下，不到叛变的那一刻，你也不知道他的忠诚度有多高。可惜的是，一旦知道了某个手下的忠诚度，就意味着已经失去了这个手下。
　　是的，忠诚是有限的。
　　既然忠诚是可以建立的，就必然是可以摧毁的。
　　一个人选择忠诚，那是他还没有被其他东西打动。
　　劳伦斯奉行变化的观念。
　　他认为一切都是在变化的。变化的东西才是永恒的。
　　他喜欢使用“某个人某一阶段的忠诚”这种说法。这使得他的眼界更宽，使得他可以使用更多的人。只要那些人在为他服务的这一阶段保持忠诚即可。
　　这就需要经常对手下进行评估，评估其忠诚是否已经余额不足。
　　劳伦斯根据这种评估，决定是继续充值，还是直接结账。
　　劳伦斯不会等到手下叛变的那一天才亡羊补牢。他总是未雨绸缪，用人有度。
　　因此，波多黎各家族在劳伦斯手上得到了最大的繁荣，迩忒兰提的事业在劳伦斯时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忠诚难得，但诚实却比较容易取得。无论是追随者、还是朋友、敌人，都可以要求其诚实。至于实现这种要求的手段，是很多样的。劳伦斯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手段，足够应付各种情况。
　　所以，诚实具备非常大的可操作性，但忠诚更偏向于一个玄学问题。
　　在比斯开汇报的时候，劳伦斯始终一声不吭，除了提问环节，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抚摸怀里的棕灰色长尾猫。
　　那只猫的尾巴很长，从劳伦斯的臂弯高高垂下，缓慢地摆动，似乎是要避免打扰劳伦斯的思考。
　　那只猫棕灰色的皮毛从劳伦斯一双白皙的手掌中渗出。猫头慵懒而不颓废、精神而不暴戾。
　　那只猫很温顺。它的身体在劳伦斯手里纹丝不动，就像睡着了一样。不过，它的头却是不是打量着面前的比斯开，就像眼镜蛇察看环境那般。
　　那是一只平凡而端庄的猫。不胖不瘦，恰好配得上劳伦斯的宠物身份。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这就是那只猫的写照。
　　比斯开和那只猫对视的时候，想到那只猫一定是在和劳伦斯的相处中觉悟了相当高的智慧。
　　瞧瞧它的肚皮，富态却不肥胖。
　　比斯开认为，那只猫把自己吃得不胖不瘦，肯定是要让劳伦斯抱起来不太费力，同时又感觉到他的宠物非常健康。
　　而且，那只猫的微小动作，已然有了劳伦斯的一丝神韵。能够成为劳伦斯的宠物，自身素质当然不会低。
　　那只猫与劳伦斯配合得相当好，完美契合了劳伦斯充满权威的气场。那条高高垂下的尾巴，便是点睛之笔。
　　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比斯开这样想到。
　　比斯开和那只猫一样，都得到了劳伦斯的栽培。
　　此刻，比斯开对劳伦斯诚实，正如那只猫对劳伦斯诚实。
　　棕色猫低下了头，眯上了眼，感觉是要睡着了。
　　比斯开汇报完了。
　　劳伦斯抱着那只猫，缓缓走到比斯开的侧面。
　　“FSA，你有什么建议吗？”
　　劳伦斯的语速很慢，就像一个长者在和蔼地询问一个晚辈。
　　劳伦斯看起来是真的在请教比斯开，但比斯开却知道，对方肯定已经胸有成竹。
　　比斯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停顿了一下。
　　立即作答，固然可以让他留下反应迅捷、机智多谋的印象，但这样也会损失他冷静稳重方面的形象。
　　反应迅速是相当优秀的素质，但难免有些轻浮。
　　比斯开知道，在劳伦斯面前，必须展示自己冷静稳重的一面。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担当大事。
　　劳伦斯的猫已经为比斯开做出了表率。
　　比斯开略一思索，缓缓道：“FSA中间有不少成员都被天字盟煽动了。我们的利益受到威胁。我以为，已经不能完全信任FSA。迩忒兰提的重要业务也要慎重地交给FSA。”
　　“然而，迩忒兰提的体量有多大，你也知道。我们不能因为FSA出现一点问题，就放弃这部分力量。当然，我们的确要更谨慎一些。”
　　劳伦斯说到“谨慎”二字时加强了语气。
　　“先生的意思是……”比斯开顺水推舟。
　　“需要一些成本。”劳伦斯依然说的很慢，“为了迩忒兰提的利益，一些必要的成本是必须的。”
　　比斯开知道，劳伦斯是要重新评估FSA了。是要对这些合作者继续充值，还是就此结账，有待后续评估。不过，比斯开相信，FSA中，肯定有一些人是不适合继续成为迩忒兰提的合作者了。
　　“比斯开，你是一个正直的年轻人，对迩忒兰提诚实、忠诚。我想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做。”劳伦斯面向比斯开说道。
　　劳伦斯手里的猫已经完全闭了眼，趴在劳伦斯的手腕上。不该听的，一点也不听。那只猫进退有度。
　　比斯开内心振奋。
　　劳伦斯把检验忠诚的任务交给了他，这证明他已经通过了劳伦斯的评估。他在波多黎各家族中的地位将再次得到提升。
　　劳伦斯示意他左边的两个人，一个比他矮的年轻人，一个比他高的长者。
　　这两位，将协助比斯开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比斯开和这两位相互点头致意。
　　波多黎各家族不需要表态，但必须用行动说话。
　　“比斯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还记得，你六岁那年爬上了一棵两米多高的苹果树。你当时很恐慌，但我告诉你要镇静。然后，你就真的冷静了下来，完好无损地从树上下到了地面，还带回了你全部的战利品——四个苹果。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你将来必然能够担当波多黎各家族的重任。”
　　比斯开当然记得那件事。正是从那以后，比斯开就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男孩，成长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感谢劳伦斯的引导。
　　现在，比斯开也知道劳伦斯并不是单纯地和他会议童年，而是在给他鼓励，同时给他要求。
　　“清除叛徒，解救伊斯帕尼，重建FSA对迩忒兰提的忠诚。”
　　这才是劳伦斯的原话。
　　伊斯帕尼，就是龙鲨小组护送的大人物，也是秦千雪正在解救的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