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 以彼之道

　　空见连连摇头，又硬着头皮说道：“刘师兄，这绝非我少林派所为。”他这话原本无意，但在别人听来，却极易误认为是“以出门墙”之意。刘烨回头瞪着他，怒道：“你是说我不是少林弟子了？”空见垂着头也不敢看他，微声道：“师兄，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我们不应该这么做的。”刘烨暴跳如雷，怒道：“老子该怎么做，还用得着你来啰嗦？再废话，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踢。”
　　华衣公子一直在旁看着这一切，这时显然也忍不住了，对身后包二哥说道：“包二哥，有些人没有人性，咱们不能没有。你去将那姑娘扶上马车吧！”包二哥对这年轻公子甚为恭敬，垂声应道：“是，公子爷！”他正要上前扶起陆芳华，刘烨怒喝道：“住手！”包二哥冷笑道：“怎么？仙人板板的，未必还要管到你包二爷的头上来了？”刘烨脸面一红，大声道：“我谁也不管，但你若是要出手帮助他们，那就是与我少林派为敌！”他每时说话，都免不了要自报门派，得意非凡的说出“少林派”三个字，他的意思当然既是要以“少林派”三个字的金字招牌来震慑别人，又是想万一动起手来，总要把陈冠求空见空性三人拉上，至于有福会不会同享那就不知道了，但有难总得同当。
　　华衣公子微微一叹，对包二哥说道：“包二哥，少林派厉害得紧，咱们还是不要得罪为好。”刘烨得意的哼了一声，心说：“知道算你识相。”华衣公子却又话锋一转，不冷不热的道：“不过万事始终抬不过一个理字，若然有失公允，就是天皇老子，得罪了那也是在所难免了，只待将来面对天下，也自有评说公理的时候。”包二哥哈哈一笑，说道：“公子爷说得是！”上前对陆芳华说道：“姑娘，我先抱你上车坐着。如有冒犯，请你不要见怪。”陆芳华摇了摇头，颤声道：“不行，我要去看大师，大师……他怎么样了？大师，大师……”
　　包二哥也搞不清除这少女与不通和尚什么关系，但想不通和尚向来狂妄不羁，若有寻常之处，那才是让人奇怪。瞬即释然，尽量保持着一种不会令人害怕的微笑，说道：“姑娘但且放心，大和尚与我家公子爷总算有过一面之缘，若有得救，我家公子爷自不会袖手旁观。”
　　华衣公子轻步走到不通和尚身前，轻轻一探他的脉搏，轻微浅弱，自知伤势极重，连忙从身上摸出一个华丽的瓶子，倒出三粒淡红色药丸，正要喂入不通和尚口中，只听刘烨戟指怒喝道：“未必你不把我少林派放在眼里么？”一拳狠狠的往华衣公子后背打落。华衣公子脚跟一蹭，人便已向前一跃，跨到了不通和尚另一边，手指在他嘴唇上一按，三粒药丸便已喂入口中。
　　他这一手移形换位，可谓流畅飘逸，与刘烨的拳势刚猛则意犹鲜明。刘烨一拳失手，脸面就有些挂不住了，更为恼羞成怒，又一拳跟着打了下去。他用的是少林派最基础的少林拳法。少林派拳法招式短直，一上一下，无不刚柔有度，快迅敏捷，虎虎生威。刘烨在少林派俗家弟子中，向来以拳法见长，所以他一拳打出，气劲极足，势如奔雷一般。
　　哪知华衣公子一闪便已避了过去，反手一拳打来，竟然也是一招“少林拳”，而且和刘烨一模一样的招式。刘烨初时不以为意，又还得一拳，华衣公子也回敬一拳，依然又是同一招少林拳。
　　刘烨不由又惊又怒，喝责道：“你怎么也会少林拳法？”华衣公子冷笑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刘烨冷笑道：“那就来试试！”身法一变，一招“万佛朝宗”使了出来。华衣公子嘿嘿一笑，说道：“你会‘万佛朝宗’，我也会！”同样使得一招，但无论从气势或是力度，都比刘烨的精湛。更要命的是，华衣公子这一招“万佛朝宗”，反而是以克制刘烨的招式才应运而生。是以两*击，刘烨回身撤掌，华衣公子化掌为爪，竟将刘烨的手腕抓住。刘烨大吃一惊，用力一挣竟未挣脱，只觉对方五指宛似铁钳一般牢牢的抓住自己手腕，顿时脸色赫然大变。他知道只须对方稍加力道，自己这手怕是要废了，就算对方不用力捏，只须往下一撇，自己手腕非得脱臼不可。
　　但华衣公子似乎也无伤他之意，只是手掌用力往前一送，刘烨便身不由己的往后跌退去，一连退了七八步，仍是站立不稳，忽然一个反跌，竟跌了个狗啃泥，甚是狼狈不堪。
　　空见三人见了，俱都骇然，以华衣公子掌推之势，常理之下，定然要跌个四脚朝天，决无反跌跌个狗啃泥的道理。以刘烨的本事，若然跌成这般“啃”样，显然全是华衣公子掌力之中动了手脚之故？刘烨老脸通红的爬将起来，也顾不得吐出口里的泥土，怒叫道：“我****ma的杂种……”双拳齐下，却已失了章法。华衣公子恼他骂人，单掌直进，连扇了他四个耳光。用的依旧是少林派拳法，刘烨竟无还手之机。待收回手时，刘烨肿着脸一跤跌去，便跌了个四脚朝天。
　　包二哥哈哈笑道：“公子爷，你这是什么拳法，一来狗啃泥，二去猪仰天，倒是妙得很啊！”刘烨气得七窍生烟，也不明白自己何以惨败至此，只羞愧得连死的心都有了，狼嚎一声便要上前拼命。陈冠求上前拦住他，说道：“刘师兄，待小弟来会他一会他的少林拳法。”华衣公衣面带笑容，对陈冠求说道：“你可别搞错了，我这可不是少林拳法。”空性怒道：“你胡说，你刚才使的明明便是少林派拳法。”包二哥冷笑道：“仙人板板的，我家公子会的武功比你的头发还要多，使都使不完，还用得着学你什么狗屁少林拳吗？”空性一听对方这话明明是耻笑自己是个没毛的和尚，顿时大怒，跳脚道：“好好，那你这是什么拳法，小僧来领教领教！”他人虽小，但性情却极为暴躁。
　　包二哥得意道：“我家公子这拳法，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是天下无有的绝技，让你小子见识一下，也好知道我家公子的厉害！”
　　空见暗暗一惊，想着华衣公子衣着光鲜，气度不凡，只怕大有来历，连忙拉住愤怒得象个小豹子般的空性。空性心想：“自己与刘师兄武功差了一截，刘师兄都输得丢人，我若上去未必又讨得了好？空见师弟武功倒是不错，就让他上好了。”想着就坡下驴，表现得一副愤愤然的样子。空见走前几步，冲华衣公子施礼说道：“‘以彼之道，还施其身’，世上竟然有这等奇怪的武功吗？但不知公子是师承于何门何派？”他少年老沉，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俨然一老僧似的徐徐缓缓，惹得空性直翻白眼，道：“师兄，他欺负我少林派，还跟他啰嗦什么，直接打呀！”
　　华衣公子微微一笑，心想：“包二哥都说了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门‘武功’本是那日那契丹女子萧姑娘所说，我这些日思来想去，终未明其要义。不想今日适才瞧着不通大师使出一套少林派拳法，琢磨着几个招式，才明白欲克敌制胜，非应运而生，便是以其人之技来破其人之身，这才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精要所在。看来这的确是一门奇特而匪夷所思的武功了。”便缓缓说道：“在下姑苏慕容锦，学的是家传武功，并非何门何派。”他这话虽未明说，但顾明其义，便是指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武功乃是慕容家传而已。
　　空见虽然年轻，但对姑苏燕子坞慕容世家的声名，偶尔也听到寺里高僧和师父提起过，便也并不陌生，微笑道：“曾听家师说及，姑苏慕容世家武功自成一体，标新立异，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慕容锦微微一诧，不觉对这小和尚颇为刮目相看。包二哥笑道：“哈哈，哈哈，仙人板板的，还是你这小和尚说话好听。”空见苦笑，又对慕容锦说道：“慕容施主，刚才你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胜了刘师兄，承手下容情，小僧多谢了。”慕容锦连声道：“不敢不敢！”
　　刘烨大叫道：“空见师弟，你……你在胡说什么。我刚才输他，那也是不小心而已，怎能算是输了？”陈冠求也极为不高兴，埋怨道：“你这样说真是丢尽了我少林派的脸，师父常夸奖你如何如何深具慧根，原来是这样啊，简直太叫我们失望了。那个什么慕容家的来来来，陈某人来领教领教你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高招吧！”说着便要动手。包二哥心想：“公子爷刚才用少林派拳法打败那姓刘的，完全是看了不通和尚的少林拳才临时发挥出来。如今这姓陈的武功却不知以什么为最，待我先来试他一试，也好让公子爷有个路数。”想着跳将出来，说道：“仙人板板的好得很，待包二爷来与你玩玩。”陈冠求冷笑道：“去，你是只是一个下人，赢你也不光彩，还是让你主人来与我决一胜负。”包二哥大怒，道：“仙人板板的，给你脸你还长出眼睛来了？先让你吃我一拳。”“呼”的一拳直往陈冠求脸上打了过去。
　　陈冠求冷冷一笑，只是侧身一闪便躲了过去，说道：“也不过如此嘛！”包二哥怒道：“那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做不过如此！”“呼呼”双拳进击。陈冠求格掌一挡，掌势前推，来击他前胸。他用的是少林伏虎拳，拳式甚为凶猛。
　　包二哥有些不高兴了，说道：“仙人板板的，我说你这人也真讨人嫌，你用的是什么拳，怎么这么憋脚啊！”陈冠求哪想到他是拿话来“激”他武功，气的哇哇叫道：“我这是少林伏虎拳，专杀纸老虎！”一拳跟着一拳狠狠的打了出来。包二哥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大声道：“公子爷，你看好了，别着急，看我怎么收拾他。”见招拆招，倒被陈冠求的迫人气势逼得有些手忙脚乱起来。陈冠求仿佛愈打愈勇，拳拳进击，势如搏虎。包二哥应对得一阵，也不敢小觑了，只好全神以对。待斗得二十来招，两人谁也不输谁。包二哥心想：“斗得久了反而不好，以二十几招想来也够了，公子爷聪明得很，总会瞧得出落。”想着一不留神，陈冠求一拳刚好打在他左肩之上，痛得他险些叫了出来，不由极为恼怒。
　　慕容锦连忙说道：“包二哥，你下来吧。去看看大师，想来吃了半天药丸，总得起了效用。”包二哥显得极是不愿，骂骂咧咧得退了下去。慕容锦又对陈冠求说道：“阁下好拳法，在下来领教领教如何？”陈冠求傲然道：“废话少说，使出你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看看你用什么还我。”慕容锦微微一笑，施施然然的道：“请！”
　　陈冠求也不客气，上手就一连三拳打出，拳击力度似乎比刚才与包二哥对垒更见威慑力，只觉一拳一拳的劲气如山虎狂啸。慕容锦心思敏捷，在刚才包二哥和陈冠求的相斗中早已思索得化解伏虎拳的“本势”，也就是以自己来克制自己。通常别人练武功，一是用来防身，二是在遇敌时可克敌制莘，谁也绝不会想到要自己来破自己武功的道理。慕容锦堪破此中心理，设身处地之下，自然一心将对方武功设想成自己的武功，从而暗中参透出一个“破己之法”。当然在面对绝顶高手的时候，仅凭一两遍演练式的武功程式，尚不足以达到“破己”的能效，那是非得用心研究不可。所以他后来渐渐通过对江湖各派各门成名绝技加以苦心研究，从而凭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奇特武功而声震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