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亡谷

　　香炉里燃着麝香，整个偏殿里萦绕着一股清香。
　　这是谷主打坐修炼的地方，柳存会常常过来汇报丹炉的情况，但这一次他是来辞行的。
　　“你真的决定了？”
　　“父母失踪了，家产也被霸占。”
　　“你又能做什么？”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做我能做的事情。”
　　“自顾不暇，何必多事？”
　　“若不去做，心不安，真到了一年后也会挂念着。”
　　“请谷主恩准我下山！”
　　盘坐在蒲团上的“生死手”依然一席白衣，披着长发，胡须已没过胸前，他闭目养神，嘴唇轻启。
　　底下柳存神情自若，语气中尽是肯定。他望着谷主，其身后是丹经老祖的画像，仙风道骨，丹香四溢。
　　“谷主曾言：若不为，其叹何言？所以，无论结果我都要去做一次。”
　　“生死手”终于睁开了眼，他看着这个倔强的孱弱少年，这些年他炼丹给他服用，药浴给他淋身，对他的病却没起到丝毫作用。
　　他面目上有些复杂，“你可知丹谷难进也难出。”
　　柳存说道，“还请谷主恩准！”
　　虽然他成了谷主身边的丹童，但“生死手”却从不承认收他为徒，只要他唤声谷主。
　　“生死手”从蒲团上起身，走到柳存身边，来到偏殿窗前，“丹谷之下，是死亡谷，无论进出必经此地！”
　　“你可知死亡谷为何地？”
　　此时偏殿进风，让柳存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垂头道，“我知！”
　　进入丹谷是需要条件的，除丹谷公开招徒外，持丹谷令可进丹谷，平时只能通过死亡谷。
　　丹谷至今，公开招徒只三次，到如今已有十几年之久没有对外招徒。丹谷令是丹谷发给世间家族宗门，用做人情之物，持丹谷令可入丹谷，并要求丹谷做一件事。
　　至于丹谷平时要招徒收人，都是直接从死亡谷中选拔。
　　所以无论是就近的凡人修士，亦或者是遥远郡府州城的人都慕名而来，久而久之，死亡谷聚集人越来越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而由于选拔方式过于血腥，乃是从死亡谷中杀出一条血路，无人阻拦的人才能入丹谷！
　　如此，死亡谷之名由此传出。
　　当初柳存得进丹谷，乃是因为柳腾云持丹谷令，让丹谷收留柳存和富贵，更要求丹谷全力救治柳存。
　　现在要出丹谷，就得从死亡谷杀出！
　　而柳存因为疾病的缘故，无法支撑起一次完整的打坐，所以到如今还不能修炼。
　　死亡谷中有凡人，更多的是修士，甚至有慕名而来的强大修士，都在其中，柳存不过一介凡人，如何能闯过！
　　“那你还想出谷下山么？”
　　柳存抬起头，目光坚定，肯定的说，“我想下山！”
　　看着这个孱弱却倔强的少年，“生死手”摇摇头，“死亡谷里的人想上山，而你想下山！没人会愿意轻易放过你。”
　　柳存沉默。
　　“生死手”指着窗外，“就算你有幸通过了死亡谷，还有千里之路、万丈河流、百山千峰，你还是到不了！”
　　丹谷地处偏远，离柳存的家族所在很是遥远。
　　柳存答道：“我可以租马车，搭渡船，翻山越岭，数月半载总能赶到！”
　　“真过了那么久，你去了又有什么用！”
　　柳存笑了，“至少我能为富贵谋一场百年富贵！”
　　“我答应富贵病好了要给他娶房媳妇，有大房子住，不会再饿着他。我做不到第一个承诺，总要跟富贵兑现一个！”
　　“生死手”站在窗前，不语。
　　柳存已经知道谷主的意思了，他恭敬的退下，“遵谷主之命！”
　　出偏殿的时候，柳存回头，“谷主，一年后，我还会回来！”
　　“生死手”面无表情，“只有谷内之人才能葬在谷内。”继而他又补了一句，“出谷后想进谷必须通过死亡谷！”
　　望着柳存远去的身影，“生死手”站在窗前，轻声道，“希望你知难而退！”
　　……
　　翌日，在偏殿里打坐的“生死手”却得到了柳存成功出谷的消息。
　　一直泰然自若的“生死手”终于失色，从蒲团上惊起，“何至于此？莫不成死亡谷里的人都没有阻拦？”
　　柳存孱弱，风吹即倒，就算富贵天生神力，面对死亡谷那群实力高强的修士也不可能闯过。
　　侍从道，“据查探所知，死亡谷诸人全部陷入沉睡，至今未醒。柳存兄弟就是这么直接走出死亡谷的。”
　　“生死手”面色大惊，“全部沉睡？！”
　　“随我去看看！”
　　说完，“生死手”抓着侍从，整个人如同化作一道风，疾掠而出，下一刻就出现在死亡谷口。
　　而此时，柳存带着富贵早已经跟谷外的守谷老人打过招呼，“老爷爷，我要出谷了。”
　　守谷老人常年昏睡的眼睛也有几分惊愕，看着这个面色苍白，身躯孱弱的少年，“孩子，你怎么出来的？”
　　柳存笑，“就这么走出来的。”
　　“他们没有阻拦？”守谷老人皱着眉头，话里说的他们自然是死亡谷的人。
　　柳存摇摇头，“没有。”
　　望着柳存远去的身影，此时已经雪停，不过大地积了厚厚的冰雪。柳存就这么踩着一浅一深的脚步渐渐远去。
　　守谷老人还记得少年第一次进谷的时候，那也是一场大雪，可比此时的雪要大多了，天空大地全是雪花飘飞，甚至看不清人脸，他却看到少年那双带着好奇期待和平静的眼神，那时候少年对他说的话是，“老爷爷，我想进谷！”
　　守谷老人摇摇头，裹紧了衣服，重新陷入昏昏欲睡之中，不再关心少年是怎么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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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谷里，诸人沉睡，或躺或倒，有睡在房屋中，有躺在雪地上，有趴着井旁……
　　“生死手”皱着眉，走到一个趴在井旁的人，此时他趴在井口，脚边上是侧倒的水桶，此时水桶中还残留着井水。
　　他将人翻过来，检查了下，却毫无被袭击的症状。
　　那人面色平静，睡态安详，隐隐好似做了好梦。
　　谷内诸人尽皆如此，毫无痛楚，真如同睡着了一般。
　　“谷主，不仅谷内如此，谷外但凡河流经过的地方，都躺着人畜，身上没有伤痕，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生死手”心中越发怀疑，他抓过一个睡着的人，将手探去，体内元气如同化作实质，在那人身上围绕了一圈。
　　不知过了多久，“生死手”终于收回元气，脸上的神情却震撼非常，“果然，竟然真的是——睡梦丹的作用！”
　　就在这时候，有侍从在河边找到了一些破碎的瓷瓶，上面隐隐还沾着粉末。
　　“生死手”从瓷瓶上划出那些粉末，放在口中尝了尝。
　　“这是睡梦丹的药效，不，应该说是睡梦丹粉！”
　　“生死手”眼神闪烁，神情既惊又喜，个中复杂不言而喻。
　　“谷主，可有解救之法。”侍从问道。
　　“生死手”摇摇头，“不用，等到一时半刻他们自会醒来。”
　　所谓睡梦丹粉如同世俗江湖中的蒙汗药，不过，蒙汗药对修士可起不到半点作用，只有睡梦丹粉能做到，本身也对修为有益。
　　然后就听到“生死手”自言自语，“睡梦丹服用后人能睡七天七夜，主要作用是让人在睡梦中修炼，事半功倍，醒后修为大涨。”
　　“就算只是睡梦丹粉，也能让人熟睡一天一夜，对自身修为有益！”
　　“他应该是直接将睡梦丹粉倒入河流中，死亡谷井水产自谷外河流，谷内之人饮用井水后自然陷入沉睡，谷外河流，人畜饮用亦会熟睡。”
　　“经过水的稀释，睡梦丹粉药效大打折扣，但让人熟睡个一时半刻却不成问题，果然好算计！”
　　说到这里“生死手”眼神更亮，“只是不知他多久学会了炼制丹药，要让整条河流起到作用，那得需要不少的睡梦丹粉，他到底炼制了多少？”
　　这时候侍从担忧道，“若是如此，我们谷内的人怎么办，毕竟我们也从那条河流提水？”
　　“生死手”摇摇头，“便是喝了也没有多大关系，只是熟睡醒后也只会神清气爽，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再说，已过去这么久，药效早已被河水冲释！不用担忧，照常饮水。”
　　这时候似乎是为了印证“生死手”的话，死亡谷内已然有人惊醒，他醒后还有几分茫然，却感觉浑身神清气爽，不过躺在雪地中也冻得他浑身哆嗦。
　　之后便有人陆陆续续醒转。
　　“若是其他毒药或下作手段，我绝不会饶过他，却没想到竟是睡梦丹粉！”跟着“生死手”却又嗤笑起来，“世俗的毒药又怎么会对修士起作用，真能起作用的那也不是毒药了，而是毒丹！”
　　“错了，错了，我竟然看错了！”
　　“生死手”叹言道：“他成不了道医，却有惊人的炼丹天赋！他未来的路是丹师，可惜！”
　　谁也不知道，“生死手”的真正身份不是道医，也不算纯粹的修士，他其实是一名丹师！
　　汉庭八百年来，在历史上留名的丹师不过寥寥数位！
　　“谷主没同意，但也没拒绝。要是让他知道我一直在偷用他的丹炉炼药，他会不会抓我回来！一定不会的，他那么懒。”——《平安日记》卷一、2章